知乎盐选 _ 不思安

2024-09-26T00:00:00Z | 37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9-26T00:00:00Z

知乎盐选 _ 不思安

我还是亵渎了神明。

平心而论,魏恪的脸哪怕是放在神界,那也是一等一的好看。

即使他已堕下仙台,身上沾上不少血污,一身神力尽数废除。

也不妨碍他表情恹恹,还如同一位处在高位之上的王者。

可他真的任由我对着他胡作非为。

我的手深入他的衣襟,他没动。

我摸了几把他的腹肌,他还是没动。

我的胆子大了点,凑近贴上他的薄唇,他还贴心地扶住了我的

腰。

压着,加深了这个吻。

1

我只在仙乐大典这种三界同乐的日子里,远远地瞧过魏恪几

眼。

彼时他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眼睛也从不在别人身上停留过。

见他之前我不知何谓绝色,见之后却觉得这天下再没有人能配得上绝色二字。

他好像不爱笑,偏一举一动都牵着人的神思,朝着旁人讲话,眼眸挑动,所以魂都能被勾了去。

我本以为我和许多姑娘一样,连想着他都是亵渎,却没想到,我真的能跟他春宵一刻。

魏恪坠入了堕仙台,沦为凡人。

而我,是只打扫堕仙台的半仙。

其实这些年我打扫堕仙台,见过不少掉下来的仙人,冰清玉洁只求一死的有,崩溃愤怒欲要化魔的有,想一想也是,本是上天的明珠落入尘埃,就是神,心情也得来个起起伏伏。

但我从没瞧见过魏恪那样的,平平和和安安静静,就任由着我把他劫回了家。

我承认,我见色起意。

可是魏恪他不躲不避啊,他甚至还半配合我,再加上他那张谁看谁心动的脸,我真的顶不住。

我上了他,其实后半段也不知是谁在上谁,完事之后他居然还脸不红气不喘地对我说话,叫我别怕,别哭。

谁怕了?要怕也是没半点修为了的魏恪怕啊。我把衣服拽上身,眼角红红地看着坐在床上的人。

烛台的红光晃着他半边面容,他那双桃花映动着烛光霎是好

看,眉骨如刀削,薄唇染了点血色。

他的目光也不知看着哪,手却无意识地玩弄着我衣裙的边摆。

我想叫他别拽着了,我要穿衣服。

我咳了声,他才像是回过神来,松手皱着眉看我,像是在问我

还有事吗。

行,我走。

吹灭烛灯,我还贴心地替他带好了门。

2

魏恪沦落到如今这境地,是被他的前女友害的。

也不知是不是前女友,关于这魏恪和沈婷婷的传闻三界传了百

八十遍,各个版本不尽相同,只是这千百年来唯一走近魏恪的

女子,也就只有沈婷婷一人。

现在,我是第二个了。

我推开门的时候,看见魏恪百无聊赖地坐在凳子上喂鸡,这矮

凳子真是委屈了他那双大长腿,偏他洒米的手势潇洒到能让人

赏心悦目。不是,这么快就融入了凡人的乡村生活吗?

我怕他不适应,又想到沈婷婷是他唯一走了近的女子,便化作

了与沈婷婷七八分像的模样,想要慢慢靠近他。

于是,他看见我,正儿八经说了昨夜一番云雨后朝着我的第一

句话。

「能别变成她的样子吗,我恶心。」

「……」

我一顿,顺默间化成了平时常用的脸。

可他暼了我一眼也不说话。

换了身干净白袍的他瞧着越发出尘,眼眸垂着,细长的睫毛在

眼帘洒下一片阴影,我猜不透他心里到底想着些什么。

「你……」

我一开口,他认认真真盯着我时,我便愣住了。

我见过千宝阁的琉璃,也不及他眼眸中的神采万分之一的好

看。

所以忽而,不忍打破此时的境地。

倒是他开了口,声音和缓清朗,讲出的话却莫名带着些许的

刺。「你是捡一个坠下的神仙,便要与他欢好一番吗?」

「……」

不是,我是……守着他落下的时辰把他劫走的。

魏恪于我来说,是不一样的。

「误会,我,我是……」我抬眼瞧他,他神情倒也不甚为意,我

索性舔了舔唇,道:

「我是看你好看。」

他点了点头,这样勾着我心更痒,到底什么意思?他介意吗?

不介意吗?不介意的话……想再来一次吗?

他不说话,我也无法,真就他看鸡我看他,也不知怎么着,我

脑子一热,就脱口而出。

「中午吃鸡吧?」

「吃什么?」

讲出声才察觉这句子怎么听怎么不对,偏前面的人还让我重复

一遍,声音正经,表情坦荡。

「老母鸡,给你补补身子。」

我木着脸。他却勾了勾唇,笑了声。

我以为他在取笑我,可他后来笑得怎么也止不住,到后面索性

将手盖着脸笑,笑够了就猛地收住。

霎时间安静下来,风扬起的时候吹下一地落花,我听到他的声

音,又轻又哑。

「八百年前,我第一次拜师上山的时候,我母亲也为我煲了锅

母鸡汤,现在想想兜兜转转,起起跌跌,回首半生,没意思得

很。」

「唉,也罢,我认了。」

他拿下手看着我,眼尾染了层绯色,这样更显他这人要命得撩

人,偏他不察,直对着我讲话。

「你要记住,神仙都缺心眼。」

「不缺心眼做不了好神仙。」

3

神仙缺不缺心眼我不知道,但堕了仙的魏恪一定不缺桃花了。

我藏着魏恪这事没过几天传疯了整条巷子,我因是住在三界交

界处,什么牛马都有,人有,妖有,没事下来晃荡的小仙都

有。但人类确实是住着最多的,平时与我交好的没几个,这会伙同

着要我把藏着的美人交出来。

不是,我凭什么交呀。

魏恪……魏恪是我凭本事抢到的。

我和东巷口的李二婶吵了架,打死也不交,她也不知从哪来的

风声,听说我藏着的是仙人,指着我鼻子骂我抢她们整个村的

福气。

我呸,我看她是真晦气。

气哼哼地回了家,魏恪百无聊赖地倚着门,似是听我吵完了整

段的架。

我扯着他,把他往屋里推,他也任由我拉着,嘴上说着八竿子

打不着的东西。

「今晚吃什么?」

我抬头看他那张挑不出一丝毛病的脸,开始意识到他愿意待我

这,或许真是因为我厨艺好。

晚饭的时候,我盯着他优雅地将鱼骨挑出来。

他的手指骨节本就分明,慢条斯理地分割鱼肉的时候惹得我心

猿意马,忽地想到了那晚,他的手也在我身上这么游移过。

瞧我盯他太久,他开口问了我。「想说什么?」

他若是正经谈话就绝不动一口饭,若是吃饭就绝不说一句话,

这会一瞬不瞬地看着我,清澈的眼睛里映着我有些局促不安的

脸庞。

「你……会离开我吗?」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么说,黏黏糊糊的,就像是跟他表白

一样,其实也不是不愿表白,只是……我喜欢他,这无疑是我和

魏恪的博弈之中,能让我输地一败涂地的理由。

他果然没说话了,烛火轻轻晃动,他的五官明朗,偏是这世间

最绝的画师也勾勒不出的线条。

「不会。」

我抬头看他,他的神色平静,垂着眼眸。

「有的吃,有的睡,我闲的?」

「……」

还挺有道理。

4

要说我住的这个小镇因为什么牛马都有,所以关系圈颇为复

杂,其中与我最不对付的就是一只魅妖。这魅妖是早先年勾引一个道士不成反被削去半身修为的,但饶

是这样姿色也够了,她勾引有妇之夫我不想管,但每次她都能

正巧撞到我不顺眼的地方,久而久之我们相看两厌。

那天她来找我,我就知道事儿不好了。

她还在跟我嬉皮笑脸,我是连她身上的粉脂味也不想闻。

「妹妹,我听说,你捡回来一个好看的仙人呀?」

「……没有。」

「别这样嘛,既然是姐妹,要不分享下呗?」

……

谁跟你分享这种东西啊?

还有,谁是你的姐妹?

见我不理她,她舔舔唇,笑得可坏了。

「你不分享,我就自己去找他了哦?」

吓得我奔回家,看见魏恪好端端地在院子里喂鸡。

「……」

瞧见我,他也就抬一下眸子,而后继续盯着鸡啄米,好像我在

他眼里没有鸡半分重要。……

我把手中的盒子递给他。

「这是什么?」

他挑着眉接过,打开后,是还腾着热气的白糕。

「梨花糕……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你要是喜欢,我每次进城都

给你买呗?」

我也找了个椅子坐在他面前,反坐着抱着椅背看他,他的腮帮

因为塞了一团糕鼓起来点,莫名地就让他沾了分烟火。

我偷偷地看他,他好像是喜欢吃的,于是我就轻轻地对他说。

「下次我亲手做给你吃,好不好?」

忽而吹起的风掩埋了我的话语,他没回我,也不知听没听到。

5

城里的梨花糕因着到了春天便加了点樱,粉色的,很好看,我

准备顺道买点给魏恪尝尝。

不知为何我有点小小的开心,或许是这春风,或许是这落花,

或许是……即将见到某人的心情。

可是我推开家门到了院子里,却见到了让人心情没那么好的一

幕。

魅妖和魏恪贴得极近,她穿着的衣服看起来就没安什么好心,布料是能省就省了。

魏恪低着头看她,任由她一步步揭开他的衣襟,若不是我推门而入,恐怕接下来的动作就是限制级的了。

魏恪先抬头看到我,脸色平平,那张顶好看的脸连害羞这种情绪都没有,还任由着魅妖拉他的衣服,终于在魅妖要扯开他裤带时示意有人来了。

魅妖看到我后也没太要脸,还朝我眨眼,我愣了愣,走到两人面前,一股脑将两人分开。

我瞪了魅妖一眼,猛地拉着魏恪往里走。

把他推到屋里,关上门,我的眼角不争气得红了。

……

黑暗中,我听到他轻轻解释的声音。

「我……打不过她。」

他坐在床上,大抵是仰着头看我,声音没什么起伏。

「就像我打不过你一样。」

……

他好像很擅长把人剖析得明明白白,再精准地往里边插刀子。他这在告诉我呢,我和魅妖没什么两样,那日我对他做的事他

受得了,换成魅妖他也一样受得了。

黑暗中,他的呼吸清浅,我没来由地感到难受,而那股难受又

奇妙地化为了不甘。

我忽地凑近他,贴上了他的薄唇。

是凉的。

他果然没躲。

浅尝辄止,他一动也没动,这样让我觉得他能任由我做得更加

过分,也能让我变得更加无耻。

我还是没了下一步动作,半晌离了他,靠着床坐下,我慢慢地

开了口。

「对不起。」

黑暗之中,我好像听到他笑了声。

把头埋在手臂里,屋子里一片黑,我没来由地感到安心,一点

点地平静了下来。

「你大概……不记得我了吧?」

「嗯?」「好久好久以前了,那时你刚飞升成仙,做神官的时候,我见

过你。」

「没印象。」

魏恪有时候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直白。

我不死心,依旧自顾自地说下去。

「我那时候还是只妖,不懂事,犯了大错,他们都说要处死

我,只有你……你罚我扫堕仙台,叫我将功补过。」

「自那以后,我就天天盼着能见到你,看你一眼,哪怕一眼都

好,没想到你真的……」

我这情绪渲染到一半,他就直接打断了我的话。

「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

我眨巴了两下眼睛,再次说:「对不起。」

好半晌,他都没说话,这样的寂静有点过于磨人了。

我觉得他总该有点礼数,好歹回个没关系啥的,结果过了好

久,他都没声。

直到我听到他的呼吸。……

不是,我知道光线很暗,刚才停顿的时间很长,可听我讲故事就……就这么无聊吗?

我撇撇嘴,起身让他能好好在床上睡着,顺便拿了床薄被给他掖上。

走的时候不甘心,我猛地回身,他阖着眼躺着,或许因为室外漏了点光,还无意识地皱了皱眉。

这个人,真的,睡得很香。

6

现如今,我想解决魏恪不能使法力的问题。

好在他坠入堕仙台的时候虽然全身经脉寸断,但只要他的经脉能联通起来,那他一样可以从零开始修行。

对,我与魅妖那个女人不一样的就是,她吃干抹净不会负责,我会,我会负责得彻彻底底。

不过要说我唯一认识的懂点修行之法的人类,是个我有点不想招惹的货。

清贞书局到了这种大家都赶集的日子似乎还是空落落的,要不是我知道这家的主人还有个「副业」,我都要为它多年不倒而感到震惊了。

薤白是我的师兄。

其实我们俩的师傅也是奇葩,他收了两个弟子,居然一个是妖

一个是人类,还天天叨叨叨着什么一切都是缘分。

薤白算命就是跟他学的,从没算对过。

「哟,什么风啊什么风啊,把您给吹来了?」

他老远看到我就朝我招手,而我只想速战速决。

「你知道……有什么能补全人经脉的法子吗?」

「给人类吗?嗬,您这?认识了什么小相好?」

「……」

「就是那种碎成渣渣的经脉,有什么办法能补齐吗?」

与薤白沟通的要领就是无视他无限延伸的脑洞,抓住要领。

「啊,那法子多了是了,就是牺牲有点不大一样,需要的材料

也,对了,你中午吃了吗?」

「那你给我找找呗,参考书籍啥的。」

「行嘞,我跟你说,东口刘二婶家新做的酱猪蹄真不戳,实惠

又好吃!」「……」

我抱着一摞书往回走的时候,真的鬼迷心窍地拐到了刘二婶家

买了个酱猪蹄。

心里想着魏恪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是不会吃这种街坊小吃

的,一边又管不住手买了,万一呢,万一他就喜欢呢。

我好像每天……都在想着让他开心。

我回家,转了转,在后院找到了魏恪。

他依旧一派清闲,见我背了好多书回来也没多惊讶。

倒是目光很快落在了我手中的盒子上。

我真的看见,他的眸子小小地亮了下。

「那个,酱猪蹄,就顺路买的,不知道你……」

我之前,怎么也想象不出美男啃猪蹄是什么样。

现在知道了,果然,也还是很高贵。

魏恪拿筷子分离猪蹄的时候简直赏心悦目,我盯得久了,他迟

疑了下,而后把猪蹄分成两半往我这挪了点。

「……」

我没想跟你抢,真的。

我把书往外掏,全是薤白一股脑给我拿的,反正不拿白不拿,我随便拨了几本给到他面前,让他看看。

「让人经脉修复的法子,我也看不太懂,你瞧瞧能不能用?」

他挺敷衍地翻了几下,而后忽地愣住了。

我意识到不对,也翻开来看,一瞬间被上面不堪入目的画面弄得面红耳赤。

这时候我才想起薤白的副业,这货……这货是卖那种画本子的。

偏面前的人要搞我,他的眼尾一抹惊鸿压下,瞬间就勾得人心神驰恍。

「这法子……今晚用?」

「……」

难度太大,实施不来。

此时,我把薤白拖出来斩首的心都有了。

7

魏恪这人也就嘴上说说,关键他作息很是规律,每晚亥时必定入睡,哪有时间跟我颠鸾倒凤。

不过我是本体为妖的半仙,夜晚才是我修炼的真正时间。我这几天摸到了瓶颈,却怎么也晋升不上,有点上头,郁结于

心,反倒有了退步的迹象。

那天我照往常一样运转妖丹,却发现经脉之中的法力越发不通

畅,正懊恼着,就听到道清冷的声音。

「你的左脉轮有淤结,试试逆着轮运转法力。」

魏恪懒懒地倚在门上,只穿着件松垮的中衣,青丝半束不束,

正抱臂看着我。

盈盈月光落在他脸上,无可挑剔,他简直要比神庙里那居于高

位的神像更完美,更神圣,更让人……移不开目光。

见我盯着他看,他皱了皱眉。

「在想什么呢?」

……

在想……你怎么会有兴致帮一只妖破除瓶颈。

魏恪是谁?没堕仙前,他是仙界最强战神,天帝有力后选之

一,应该说如果没出那档事,现如今的魏恪将会是我一辈子也

高攀不起的存在。

统领三界,天下为尊。

这种人教我怎么修行,我的修为增长得怎么可能不快。

自那以后,魏恪夜里也不那么按时睡了,而是半看不看地教我修炼,有时他能看着看着靠着墙睡着,还要让我这个修炼之中的打断修炼,把他送回床上去。

那天我照往常般送他回去,一边欣赏这人养眼的睡颜,一边感慨他终究也不过是个凡人罢了。

却听到他轻轻地,唤了一个人的名字。

「沈婷婷。」

而后又低低地说着什么话,我凑过去听,模模糊糊地,他的声音又哑又黏,却苏得一塌糊涂。

能这么说的……不是情话是什么?

我看着他在梦中念叨着那个致他于深渊之中的女人的名字,忽地觉得他也很悲哀。

她都亲手抽出你的神骨,毁了你的仙丹,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

魏恪……是个把一切都隐藏得很深的人。

那是我认识魏恪的一个月后,意识到的第一件关于他的事。

8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我好像已经习惯了有魏恪的生活,他的眸子依旧平平静静,对于什么事都不置可否,躺在院子里的白桦树下,一睡就是一整天。

我开始着手研究各种吃的,梨花糕重做了好多次,终于做出了

魏大爷满意的模样。

我总是想着法子增加我们之间的粘性,可他若即若离,但是算

算,恍然之间,我们的回忆也变得那么多了。

那天我参加完上三界专门给我们这些小半仙开的会,知道了三

件大事。

而且还都和魏恪有关。

「凌天上任新一届天帝。」

魏恪捡起面前的葡萄干,嚼得津津有味。

「沈婷婷马上要下凡来治理我们这个区域。」

魏恪的腮帮子不动了,挑了下眉。

「她要成亲了……和新上任的天帝。」

面前的人愣了愣,终是垂了眼尾,笑得讽刺。

我以为知道前任结婚的消息,这个人至少要恍惚几日,没想到

他就最初嗤笑了会,现在就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有件事大家心知肚明,天帝本是魏恪的,沈婷婷也……本是魏恪

的。我不知道他到底恨不恨,但他现在过的日子确实一派悠闲,凌

天沈婷婷大婚那天三界同庆,魏恪还吃了他们的金糖。

「好吃。」

他的评价很中肯。

这几日还有件让我不爽的就是,魅妖余河总缠着魏恪他不放。

在余河第三次扒着门框朝魏恪抛媚眼时,我真的忍不住,想把

这个女人踹出去。

「你烦不烦?一天来三趟,茶都给你喝成清汤底的了!」

余河暗搓搓地白我一眼,转脸就对院子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魏

恪巧笑嫣然。

「魏哥哥,再会哦。」

男人都喜欢这种娇滴滴的女人吗?我关死了门,看着院子里面

无表情的魏恪,松了口气。

他大概至少不会吧。

不过,说来真是好奇,魏恪这种人喜欢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

温婉大方,沈婷婷那种的?

见我关了门了一直盯着他瞧,相处这么久,他大抵也知道我想

干吗了。「想问什么就问。」

我搬了个椅子坐到他面前,仰着头看他。

「你喜欢沈婷婷吗?」

我也没想到,我能这么轻易地就问出口。

他逆着光站着,所以五官模模糊糊,半晌都没了声,一阵风吹

过时,花落了一地。

他抬手替我将头上的花瓣摘掉。

「喜欢过。」

他回答得认真,光影错落,他的眼睛也直直地看着我。

「我觉得我是喜欢过的,不然不会替她摆平事物,受她蛊惑步

入陷阱,不过她也教会了我一件事。」

「感情会成为一个人的软肋。」

「所以,我不会再对着谁动心了。」

听魏恪说话,就不能直直地去听。

他这是告诉我呢,叫我别等了,别喜欢他,他不会再去爱一个

人了。

他知道,他都知道。9

沈婷婷上任了我们这地的神官,没过几天就把我招去了。

我跪在高台之下,心里猜了七八分是关于魏恪的。

魏恪是罪人,本是人人该避嫌的存在,但他堕仙之前的身份特

殊,再因着脸也顶好看,镇里传遍了我养着魏恪。

大殿里静谧无声,沈婷婷让侍卫侍女全部出去,我意识到不

对,抬头看了她一眼。

怎么说,以前远远望过她,今日瞧近才晓得她美,确实美得能

与魏恪相衬。

玉面淡拂,明眸皓齿。

但我没看够,就被一道大力猛地扇飞了出去。

我不知她是如何动作的,她人明明落坐于高台之上,力却结结

实实打我身上了,还连抽了好几下。

这会,我明白了。

索性跪也不跪,直挺着腰让她打。

她不说话,蒙头打我,我却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这几天魏恪指导我让我有所进步,我还沾沾自喜,现如今看

来,在真正的仙人面前,我那点法力根本不够看。「……」

我不知道,她打了我多久。

她专挑隐秘的地方打,又快又狠,我模模糊糊想着她干脆把我

打死好了,她终于停了手。

「滚。」

若不是声线温柔水怜,我都要认为面前下手这么狠毒的女人,

不是那个被奉作「温柔至极」的帝后。

扶着墙,我开门看着泄进来的光线,还是有点不甘心。

所以转头对她笑,尽量让自己看着不那么狼狈。

「魏恪床上的技术,还挺好的。」

……

「你……你跟他……」

果然看见她有一瞬间的失态,随手拿起个茶碗朝我砸去,可惜

没砸中。

我啧啧两声,趁着有侍女来打量,赶紧走了。

莫不是她要保持在世人心中的形象,我敢保证她得活扒了我的

皮。我拖着伤到了家,拼命地砸门,魏恪过了好久才来开。

瞧见抹白色的影子,我就直直地往他身上倒。

他的身上,尽是院子里白花的味道。

「怎么了?」

他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下,而后把我横抱起,走进了里屋。

我掀起里衣给他看,青青紫紫的一片,声音也染了股湿意。

「你的老相好给我打的。」

我倒没真想哭,只是他垂着眼看我身上的伤,我就觉得莫名委

屈。

「什么叫我的老相好?」

他从旁边找到我的药柜,修长的手指抹了点草药,压在我伤

上。

明明药是凉的,我怎么就觉得他手指撩过的地方发着热。

「沈婷婷。」

他手顿了下,抬头看着我。

「你好端端地招惹她?」「……我没招惹她。」我的目光看向别处,窗户没关,起风的时

候,几片花瓣落到了屋里来。

「她嫉妒我。」

她嫉妒我,能这么正大光明地待在你身边。

我想魏恪是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的,但他没回我。

他越毫无反应,我越觉得他把某些事藏得深。

沈婷婷和魏恪之间,肯定还有着什么隐情。

10

魏恪作为一个凡人上药和包扎的技术相当好,我每次看他缠的

绷带,都像在看一个艺术品。

甚至……我都不想让我的伤好起来了。

他半跪着给我涂药时神情又认真又专注,月光落在他纤长的睫

毛上,刹那间又与那九霄之上的神邸重合了。

不过,自从我受了伤,他对我的态度好像缓和了点。

有时候甚至主动挑起话头,勾我说话。

那日夜深人静,他倚在我床边,忽地问我话。

「上次你说要找修补经脉的方法,有头绪了吗?」确实,我下定决心要寻找让魏恪重新修炼的法子,那次却被薤

白的小黄书搅得一团乱。

我摇了摇头。

他好似笑了下,声音在蝉鸣之中也清朗好听。

「我知道一个法子,但是……要你帮忙。」

「什么忙?」

我起了点身,如果,如果魏恪有可行的方法的话,不管有多

难,我都愿意帮他。

「……」

他没说话,眸子平平静静地看着我,那里好像盛着月光一样,

总让人觉得会迷失在里面。

「你到底要……」

「我想借你的妖核用一下,可以吗?」

妖上千年的修行凝聚在妖核之中,是妖的根本。

我知道魏恪要我的妖核干吗了。

妖核这东西玄秘至极,特殊的地方在于它可以被拆卸下来。不

过长期离开妖核的妖将会形神俱灭,没有妖愿意把妖核轻易地

交出去。有人说千年老妖的妖核无所不能,若它能修复全身寸断的经

脉,我是信的。

「啊,你要用吗,现在给……」

我低头去攥取体内的妖核,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

盈盈的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散着星星点点的光。

「还真是傻。」

静谧的夜色之中,他垂着眼,轻嘲了声,而后松开我的手,转

身走了。

11

我知道宋婷婷会对我动手,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仙兵没过几天就抄了我家,罪名是包庇罪仙魏恪。

魏恪也被逮了,但我觉得他牢中的生活一定比我舒服。

在狱警第三次甩给我硬邦邦的馒头时,我把那玩意丢到栏杆

上。

栏杆震了几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石块丢上面了。

「这玩意能吃吗?」

「爱吃不吃!」我叹了口气,好嘛,反正我这一只妖,还能再饿会肚子。

牢里只有一小扇窗户透过窗外的光,我瞧着昼夜交替,希望薤

白发现我不见了能过来救我。

可都十天过去了,我等了个寂寞。

直到第十一天晚上,我头被套上麻袋,被人推了出去。

我以为会被斩首,昏昏沉沉地在袖口算着一刀下来到底疼不

疼,忽地狂风骤起,给我冷一哆嗦。

……这镇子风这么大的,只有一地方。

望泉关——魔凡交接之处。

再往里走,就是通往魔界的深渊之口。

「安长乐。」

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温温婉婉的,头上套着麻袋的我什么

也看不清,不过不用猜我都知道是沈婷婷。

「她叫安长乐?」

这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熟悉的,清冷的声音。

魏恪啊。「呵,什么嘛,你和她相处这么久,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吗?」

「没注意。」

「……」

「毕竟收留了你这么久,你这么薄情,她会伤心的吧?」

「……」

魏恪没说话,沈婷婷似乎不想这么放过我,继续自顾自地说,

誓要让我死个明白。

「安长乐,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到现在吗?因为我要用你的

妖核。」

「不过凡人要融入妖核,得要两个条件……」

「一,合适的时机。」

「二,合适的运功方式。」

等等……运功方式?

我突然想起前些天就是魏恪在教我怎么运转脉轮,久而久之,

我都用的是他给的方法修行了。

他自一开始打的就是我妖核的主意。我猛地抬头,可什么也看不见,风吹得蒙在我头上的袋子哗哗

地响,沈婷婷的声音忽远忽近。

「阿恪,给她个痛快吧?」

呵,阿恪。

有人轻轻地解开我头上的袋子,他依旧有双清澈的眼睛,半蹲

在我面前,风吹起时,他的发丝纷乱地扬着。

我那时大概是一副很难以置信的表情吧。

我看惯了他没什么感情的双眼,此时却希望他的眼睛里透出来

哪怕万分之一的愧疚。

可是没有,都没有,他的眼眸依旧似惊鸿,好看地动人心魄。

直到他的手穿过我的身体,那一刹那的疼痛,才把我唤醒过

来。

「呵……」

身体被贯穿着强行取出妖核并不好受,我没办法再支着身体,

索性垂着,突然想起那天晚上他找我要妖核时跟我说的话,他

说什么来着……

「还真是……傻。」

我喃喃自语,在他的手离开我身体时猛地倒向了他怀里,他似

乎僵了下,而后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一只妖没了妖核会怎样,总之我现在还没死透,视线

模糊,我看到他一步步朝沈婷婷走去。

沈婷婷似乎要迎着他,她有点急切,声音也温柔了许多。

魏恪把我的妖核融入了他的身体里,沉着脸,步子虚浮。

「怎么样,难受吗?」

我不知道魏恪难不难受,反正我是挺难受的。

我的腹部空了个大洞,此时正不要命地疼着,我觉得我现在更

疼的是心口,疼得快麻木了。

偏还要看沈婷婷离他越来越近,而后与他打算着今后的生活。

「阿恪,我知道我欠你……不过,我为你准备了一个宫殿,以后

你的日子还和曾经一样,我不会亏待你的,我……」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讲下去,魏恪已经停住了,他似乎勾唇笑了

下,而后在我们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穿过了沈婷婷

的胸膛。

「你还知道你欠我啊。」

他本瓷白的脸上猛地溅上了血,凡人魏恪做不到一击毙命,但

因着我的妖核,他似乎恢复了往日几分之一的神力。我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他真的杀了神,干脆利落。

沈婷婷到死都是睁大眼睛的,魏恪把她的头颅提了起来,一个

人静静地立着。

他那张恍若神邸般的脸沾着血,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后来

才发现,什么天帝后选,什么慈悲平和,那些都是假的。

杀戮,才是他的本性。

他提起沈婷婷的头,一步一步朝着深渊走去,我知道他要去哪

了,我也知道他选择的路了。

他却忽然停住。

而后转身,又生生从身体里取出我的妖核丢给了我。

他的声音染上了点哑。

「安长乐,我说了借你的妖核用……」

「就是借。」

「……」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就像来自地狱深处的修罗一样,一抹红

压过眼尾,这样的魏恪,像是终于绽放的红莲,美得摄人心

魄。

「魏恪你……」「魏恪你带我走吧!」

几乎和我同时开口,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

望泉关的风越来越大,从远处的阴影里走出来一个人,魅妖余

河裹着风衣,抢在我之前说道。

魏恪懒懒立着,没什么表情,他似乎看了她两眼,转身而去。

「你能带我走吗?我,我会对你俯首称臣……」

余河没死心,依旧朝着魏恪的背影大喊。

「我,我是魔种人!你要去魔界……我可以帮到你!」

他停住了。

余河大喜,跟了上去,魏恪没有赶走她,我眼看着两人越走越

远,而后彻底消失在深渊之中。

什么嘛。

身旁的妖核还隐隐闪着光,我却再没有力气把它装回去,风还

在呼啸而过,我的心口好像没那么疼了。

到头来还是我一个人,一直都是。

我突然想到前几天我还在集市里套刘二婶梨花糕的配方,那老

太太软磨硬泡都不给我,现在看来也不用了。再也不用了。

12

我醒来的时候,好像还是我那间熟悉的屋子。

「哟,醒了。」

薤白这个不靠谱的终于来了,就坐我旁边,梅雨时节,窗外的

雨下个不停不停,风漏进屋里的时候我忍不住一哆嗦。

我抱紧了被子。

「你的妖核我给你塞进去了,简单地处理了下,也不知道管不

管用。」

「我收到你求救的消息后立马赶来了啊,可还是晩了一步。」

「我来的时候那场面可吓人了,你知道吗,你就倒在那,全身

都是血,啧啧,我以为你人没了。」

薤白还在叨叨叨,我静静地运转了一下妖核,居然能用,而且

里面混了点别的气息。

魏恪的气息。

我鼻子一酸,忍不住红了眼眶。

「唉,你……」薤白看着我,愣住了。

半晌,他叹了口气,轻轻地开口。

「你知道魏恪接近你是为了什么吗?」

「……妖核。」

「嗯,那魅妖余河接近魏恪呢,她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她是魅妖啊,接近魏恪当然是为了……」

「她看中的不是魏恪的脸和身体,而是魏恪这个人能带给她的

道路。」

「你信吗?魏恪此番去了魔界,归来的时候,他会成为魔界之

主。」

「……」

我看着面前的人,轻扯了下嘴角。

「你知道的还真清楚啊。」

「啊,哈哈哈哈……」

「你到底在我们旁边看了多久?」

「那不是……那不是要寻找个完美解救你的时机吗……哈哈……」薤白就是怕死,我也没法怪他。

他跟我东扯西扯,最后还是正了神色。

「我只是想跟你讲,如果你一开始接近魏恪是因为情,那你输

得一败涂地。」

是啊,惨得不能再惨了。

只是我突然想起几百年前我还是个作恶多端的妖时,被众神抓

住了依旧嘴硬,只有他微微俯身,我抬眸的时候,那一瞬间就

觉得整个世界都失了颜色。

所以满口恶言的妖突然变得支支吾吾,所以过了几百年看了一

眼还是沦陷。

算了,妖核……就算把我欠你的全部还完了吧。

如你所愿,安长乐再也不会爱上那个叫魏恪的神仙。

13

春去秋来,我又一个人过了很久的日子。

或许是妖核里掺杂了点魏恪的神力,又或者是他教给我运功的

法子真的有用,我修为进步得很快。

有的时候我揣着份梨花糕回到屋子,恍然还觉得会有人倚在树

下懒懒地看着我。我觉得,魏恪的出现,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薤白倒是隔三岔五地来看我,他的书局彻底搬到了我们这镇

子。

他消息灵通,今天下午坐在我的院子里喝茶,突然仰头看着天

说:

「要变天了。」

确实,望泉关狂风大作,魔界这些日子并不安分,据说凌天在

整合天兵对抗魔界。

许久不见太阳,山雨欲来风满楼,好些妖都退出了我们这地

界。

薤白是来劝说我搬走的,他背着个大包,看样子已经做好了十

足的准备。

「快走吧姐,你又不是不知道,魔界进犯,我们这就是第一个

遭殃的。」

我看着他没说话,也没动,远方乌云密布,倒是挺应景。

「你在想什么?你不会还在想……」

「你先走,别管我。」

我干脆坐回了椅子上,又端起茶杯来。薤白满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半晌,拉着包裹转身就走,只

是走一半忽地停住了。

他有点悲哀地看着我。

「得,谁也别想走了。」

远方黑压压地一片,声势浩大,魔族的大军已经攻过来了。

14

魔界攻下我们这地界的速度很快,毕竟三不管地带,能跑的都

跑了,没跑的或许本就想投靠他们。

我坐在押送原住民的车子里,没什么表情。

薤白絮絮叨叨,估计在怪我连累了他,但其实按他的修为要逃

也能逃,我隐隐感觉他就是想就此留下来。

我的目的地似乎和薤白他们不一样。

因为中途我就被人拉下来了,转而坐上了一个隐晦而华丽的轿

子,坐垫是软的,腾着紫色的雾气,不知名的魔界生物将它拉

得飞快。

它在一处庭院里降落了。

魔界我不是第一次来,但我第一次见着魔界有这么美的地方。紫竹林幽深静谧,一条小溪静静地穿过,红莲浮动,空气中有

股幽暗的香味。

长着羊角的侍女引我入内,定力挺好的,任我怎么问她都微笑

地看着我,却不说一句话。

我随着她很快进了座寝殿,而后她低头,替我带上门后就出去

了。

之后,我就住在了这里。

有人专门给我送一日三餐,伙食非常好,说实话,这里的床铺

够软,院子够漂亮,比我原来那个小窝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我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

直到第四天我夜里睡不安稳,忽地感到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

冰冰冷冷的,我抬头看,正巧对上那双清冷的眼。

魏恪。

他但凡再一用力点我就会被他掐死,可他松手了,垂着眸看

我,眼睛里好像有红光流转,像是深潭,我再也看不透。

「为什么不下手?」

我轻轻地问。黑暗中听到他俯身时衣料摩擦的声音,而后他的呼吸打在我耳

边,声音又哑又低。

「舍不得。」

「……」

不是舍不得,至少不是我印象中的舍不得。

而是「做不到」。

他的手转而玩弄我的头发,今夜倒是出奇地静,黑暗中人的感

官好像被无限放大了,他身上独属于上位者的气息让我有点喘

不过气来。

那是一个魔物对另一个魔物的压制。

「你知道吗,离开你之后,我总是能感觉到另一个情绪。」

「她有时开心,有时难过,有时伤心到牵着我心疼。」

「这种感觉在最近越来越明显了。」

他的手指勾过我的耳骨,凑在我耳边讲话。

「是用了你妖核的缘故吗?」

……

……也许吧。「说不定你爱上我了呢?」

黑暗中我盯着他的眼睛,半晌,他嗤笑一声。

「我怎么可能爱上一只妖?」

「……」

是啊,你是天之骄子,你骄傲,你的脊背从不会为谁而弯曲,

你这个人也绝不会为了谁而妥协。

我早就明白了,所以我现在比你好,我不会心动了。

而后的几天,魏恪总是会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一下。

有时我在吃饭,有时我已经睡了,有时我……

我裹着浴巾出来,就看见一人身形修长地靠在那,眼睛毫不避

违地盯着我。

「……转过去。」

他笑了声,说得小声。

「又不是没见过。」

……

他从袖子里掏出颗珠子丢给我,挺随意的,珠子很漂亮,像是

斑斓的琉璃。「魔军行征过程中搜刮到的,没什么用,送你。」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东海的神珠,能呼风唤雨,魏恪就这么给

我当了装饰品。

他不知从哪弄来的笔墨,突然说要看我画画,那画画出来之后

风景竟然在流转。

那是西阁的镇阁之宝,一件藏品都能拍出天价,这个东西更是

有价无市。

当他又摆出南门造的会飞的机巧时,我终于制止住了他。

顺便把他以往送给我的全部东西还给了他。

「我不要。」

「为什么?」

他的脸瞬间黑了下来,那张帅脸满是戾气。

「你为什么要送我?」

「我乐意。」

「你送我是因为你喜欢我。」

「我不喜欢。」

「那我不要。」他看着我,半晌,嗬了声。

「你爱要不要。」

15

我被从那个院子里赶出来了。

又和在普通牢房里的薤白见面了。

他瞧见我,停下和外面卫兵扯皮的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

番。

「你去哪里了?」

我沿着墙坐下,叹了口气。

「诶诶,你干吗,你干吗要拿头撞墙……」

薤白止住我咣咣砸墙的脑袋,蹲在我身边,大小眼样地看着

我。

「我觉得我有病……」

我欲哭无泪。

明明顺着魏恪就好,有吃有住,我干吗跟他对着干呢?

监狱的栏杆被晃了几下,这次是有人叫薤白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薤白还指了指我的脑子,那表情像是在叫我吃药一

样。

「……」

我蹲在墙角边,把头埋在手臂里。

「哟,这不是安长乐嘛,几年不见,这是怎么了?」

突然有道让我很不爽的声音响起。

是很多年不见了。

魅妖余河。

不过这次她在牢外我在牢里,俯着身看着狼狈的我。

听说她为魏恪统一魔界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现在是个大红

人,扯高气昂耀武扬威的那种。

这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可我今日实在没力气跟她大战三百回

合。

她见我没说话,又晃荡了下栏杆,精致的脸上写满了「我要好

好嘲讽你」。

「嘁,你跟姓魏的一样没劲。」

我依旧没应,想让她自讨没趣赶紧走,没想到她却自顾自地说

了下去。「前几天魏恪突然问我东海那套玻璃珠子好不好看,我以为他

终于开窍了要追我,他却送了你。」

「你真的是个碍人眼的女人啊。」

你也很碍人眼,谢谢。

「但是……嘛,我跟你说,我跟魏恪这么多年,第一次见他这

样……」

她趴着栏杆看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麻烦你让他变得再有趣点吧。」

「……」

16

魏恪不可能变得有趣的。

我看了眼自我上车起就沉默寡言的男人,开始怀疑真的是面前

的人要带我去天界吗?

今天是仙魔两界第一次谈判,但魏恪懒懒地倚在马车的榻上,

衣服也不好好穿着,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我和他目光有一刹那的相撞,但我移开了。

他看人的时候目光很认真,双眸里一片深潭,以前的魏恪不会

这么看人的,以前的魏恪眼睛清澈到你一眼就能望进去。现在的他却如头在黑暗中蛰伏的野兽。

我忍受不了这个气氛,有点不适地转了转脖子,没想到他忽地

一动,只一刹那就到了我面前。

一柄匕首贴住了我的脖子。

我开始怀疑魏恪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死我。

可他自己又偏执矛盾到下不了手。

我好像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而后匕首掉在地上,在我脑海一片空白的刹那,他俯身吻了

我。

我以为,他至少得有点自制力的。

可是他吻得又深又长,攻城略地,呼吸在耳边清晰可见,太近

了,我能瞧见他的睫毛,还有漆黑的眼瞳。

好嘛,睁着眼亲吻,一点情趣都没有。

腰被人掐了下,他似乎不满我分心。

……

我用力推开了他。

他被我拒绝了好像也不会恼,甚至还笑了下,倒有点像自嘲。理了理衣服,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抱歉。」

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下马车,我们的目的地到了。

「……」

你可真潇洒。

17

天界给我们的住所着实不错,烟雾缭绕的,和魏恪的那片紫竹

林比起别具一格。

到这了我就没事,魏恪似乎还要参加天界的晚宴。

什么晚宴,鸿门宴才对。

「真不去?」

临走前,他回头看我,一身黑衣干净利落,红唇微翘,剑眉星

目,像是要出征的少年。

我摇了摇头。

万一你们吃着吃着打起来了我可不想被连累。

可是事实上,不去吃也会被连累。随着我们去天界的还有一位侍女,应该之前就在魔界了,这次

负责我的寝居,她叫阿琴。

我之前一路就觉得阿琴不对劲,这次她轻轻柔柔地端给我晚

饭,我叫住了她。

「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你尝一口。」

阿琴盯着晚饭看了半晌。

「这不合适吧,小姐。」

「你尝……」

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扬着匕首刺了过来。

我后退了几部,抬头看她。

「仙法?仙家也有耐心在魔界做卧底做那么久么?」

「你才是,明明之前是半仙,现在看来修为倒不止如此了。」

她转了转手腕,索性也不装了。

其实,自我的妖核混入了点魏恪的神力,我的修为确实增长得

非常快,我看着面前的人,正好能评估下我现在到底处在什么

位置。不过连过两三招,我们俩似乎都不想过多暴露自己。

「你对我有什么企图?」

我只好朝她说话,想激起她的破绽。

「企图?不不不,不是我对你,是天帝对你。」

天帝?凌天。

我暗暗思索着,一边应对她不知会从哪个方向发起的攻击。

「你知道吗,是人就会有软肋,而魏恪的软肋……」

「是你。」

一瞬间她就消失了踪影,不过声音倒是还在我耳边缭绕。

「凌天要以你为要挟,所以……抱歉了。」

她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速度非常快,两根手指直指我的后颈。

只是……

她的动作,我看得很清楚。

所以我先她一步,一掌打在了她的胸口。

「你就这啊。」我看着倒在地上的人,叹了口气。

夜一下变得很安静。

院子里有一处假山,泉水哗哗地流淌着,我把她绑起来放在院

子里,蹲在她旁边想事情。

天界看到的月亮,也很圆啊。

看样子凌天本来的计划是想要以我为要挟,结果没算到这个间

谍根本打不过我,可是我又忍不住想,我真被抓走了,如果魏

恪真要从魔界和我之间选,他会选谁。

……

魏恪回来的时候,好像已经很晚很晩了。

他没死在宴会中,只是似乎被灌了很多酒,步子有点虚浮,见

我坐在那等他,眯着眼看我。

「魏恪。」

「嗯?」

他尾音拉地长,勾地人心痒。

所以我仰着头看他,只能望见他发红的眼尾,浸透了漫不经心

的笑意。

「如果拿我能换到进一步攻略天界的机会,你会换吗?」半晌,他嗤笑了声。

「会啊。」

黑色的夜静静地流淌,我和他默默对视着,他这人身材修长,

所以垂着眸看我时阴影正好能将我笼住。

「送我东西是因为妖核影响,吻我是因为妖核影响,带我出来

是因为妖核影响……」

我絮絮叨叨地说话,我明明没喝酒,却突然觉得魏恪把他的醉

全给我了。

他依旧清醒。

我把手伸进了自己的身体,猛地把妖核取出来,摔在了他面

前。

「不就是这东西吗,给你。」

不知道是不是又取出妖核的原因,我的视线有点模糊,突然想

到他以前说我傻,是啊,我就是傻。

面前的人还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妖核滚落到他的脚边,他没

有动。

「你再多拆几次,不要命了?」

我的脑海开始忍不住想着杂七杂八的事,魏恪这人是喝醉了,

他不会真抬脚把我妖核踩碎了,那我这得不偿失,亏到老家了。

过了好久,他弯腰把妖核捡起来。

我的意识逐渐支撑不住,他走到我面前,把我抱了起来。

稀碎的吻落在我的颈窝,缠着酒气,他的声音低哑,绵长缱

绻。

「安长乐,再给我做次梨花糕,好不好?」

18

后来,我们就从天界回来了。

魏恪和凌天的谈判似乎还算成功,魏恪不再进犯,而作为交

换,我们那三不管的镇子正式划入了魔界的范畴。

所以之前关押的流民也被放了出来,我又可以回到我以前的小

家。

我和魏恪……最终也没能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若是喜欢他就该从头到尾护着我,若

是不喜欢他就该从一开始把我杀死。

可是他一边要推我入深渊,一边又紧紧攥着我的手。

或许真的如他所说是因为曾用过我的妖核,所以下不去手。我叹了口气,门就被人哐哐地砸着。

我去开门,是薤白,抱着红色的衣服,朝我笑出一口白牙。

「嫁给我吧,安长乐。」

「……」

我差点一把把门砸他脸上。

「听我说完,听我说完。」他把手按在门框上,喘了几口气。

「你不想知道魏恪到底对你什么意思吗?」

「……」

「所以嫁给我吧,他要是心悦你,就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嫁

给别的男人。」

见我松了推门的力气,他顺势挤了半个身子进来,眼睛亮亮

的。

「魏恪他们可是马上就要回魔界了,你真的不想试试看吗?」

「……」

我承认,我就是动摇了。

我和薤白要成婚的消息是薤白散发的,司仪也是他找的,我一

点没管,也不甚留意,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盯着那棵白花树发呆。

可嫁给他的前一天晚上,魏恪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一个人坐在镜子前,手边是明日的嫁衣,晚风轻轻地翻过窗

柩,月光盈盈地落于镜台。

我突然听到了身后的响动。

猛地转身看去,是薤白,他穿着大红的嫁衣,衣服隆重,翻窗

的动作显得笨手笨脚。

「怎么,不是你想的那个人,就这么失望?」

他终于翻下了窗,还不忘跟我咧嘴一笑。

「……」

「别这么看我啊,我刚才才听说的,魏恪明天就回魔界。」

「你看,他根本没在意过你。」

他朝我摊手,有点幸灾乐祸。

「你来就是跟我讲这个的?」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往我心口上戳刀子,有点牙痒

痒。

「不是啊……」他晃荡着腿,依旧笑眯眯的,吊儿郎当的样,语气却带了那么

一点点微小的认真。

「我是想说……明儿魏恪要是不来,我能真娶你吗。」

「……」

第二天刘二婶早四点就把我叫了起来,说是要代我上妆,她擦

了粉往我脸上涂,一边跟着我唠。

「瞧你,都结婚了,这大喜的日子,婶也高兴,就把梨花糕的

配方给你吧。」

我记起我以前是有段死缠烂打找刘二婶要梨花糕配方的日子。

「……不用了。」

「咋滴就不稀罕了?」

做得再好吃,也不会给他做了。

刘二婶将那沉甸甸的金凤玉冠按在我头上,恰好到了上轿的时

间。

我头上披了红喜布头,一下遮住了视线,摇摇曳曳的,路都有

点走不稳。

轿子就这么晃晃悠悠地载着我走。

一路上好像有很多人,我有点无聊地想着我脸面也没这么大,不会是薤白吧,他个卖黄画本子的业务都扩那么广了?

送亲的队伍张灯结彩,似乎很隆重,鞭炮炸在我耳边,我的心却静得跟潭死水。

安长乐,好歹出嫁了,你得高兴点啊。

可是我手拽着衣摆,眸子里是红嫁衣上金色的丝线,这衣服布料极柔软,我好久都没穿过这么好的料子了。

在轿子里便感受不到外面的响动,我不知浑浑噩噩地过了多久,就听到有人高喝:

「启轿,新人起——」

于是我掀开帘子走出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伸到了我面前。

薤白的手,很冰。

我只能瞧见地面,却看不见前方的路,被他引着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他好像很有耐心,走得不紧不慢,盖头晃动,我能瞧见他红色嫁衣的一角。

而后直花堂前,夫妻对拜。

通赞在高喊着贺礼的词,我的思绪却纷扬地不知道去了哪里,顺着报词和面前的人对拜,踉踉跄跄,恍恍惚惚。魏恪,今天,我成亲了。

19

薤白戏做得还挺全,我最终被他倒行着引入洞房,屋子里有点

昏暗,盖着红布头,我的视线更加晃荡不清。

我坐在床上,从头巾底下看到他倚靠着桌子。

潺潺的酒声,他好像在倒酒。

「行了行了,你还想喝交杯酒啊?」

我有点烦躁,可平时比我还咋咋呼呼的人此刻倒没了动静。

「魏恪没来!他根本没在意我,你满意了?来,嘲笑我吧。」

「我是傻子,我承认我承认……」

说到最后,我居然哽咽了下。

安长乐,怎么这么不争气?

面前的人顿住了,他放下酒杯,走到我面前,然后轻轻地扯下

了我的盖头。

千百年前,我好像也是这么迷失在了这双眼睛里。

要娶我的,引着我走上花堂的,与我叩首的……是魏恪。

我承认我看见面前的人,和我一起穿着大红色的喜服,有那么

一刹那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愣了会,我一把推开了他。

他任由我推,索性靠在了桌子上,我讨厌这么寂静的夜晚,他

不说话的话,我心里那道裂缝在无限延深着。

我突然想起之前在狱中薤白曾被人叫走,原来他们老早就串通

好了。

怪不得薤白要全权包揽,怪不得送亲的队伍有那么多人热闹。

我嫁给的不是书贩薤白,是魔尊魏恪。

……

桌上的那台烛火还在燃着,摇摇曳曳地看不真切,魏恪将刚刚

倒了一半的酒满上,而后自己仰头一饮而尽。

黑暗之中,他轻轻开口。

「我后悔了。」

「……」

他笑着有点苦涩,转眸看我,眼睛被烛火染浅,晃荡着一股道

不明的温柔。「是不是不想嫁给我啊?」

我点了点头。

「那你也嫁了。」

「……」

这种卑鄙做法魏恪做得还真顺手。

我咬了咬牙,身边实在没有可以打他的趁手武器。

所以我又推了他一把,这次他顺势攥住我的手腕,拉近了我俩

的距离。

烛光让他的睫毛在眼睑打下一片阴影,我看不清他的眸子,以

为他要对我做什么,而他只是忽地抱住了我。

「我……在到了魔界的第二天,发现自己这里多了什么东西。」

他的呼吸落在我的颈间,声音又低又哑。

「那好像是一个人的情绪,刚开始她那么那么的难过,难过到

我觉得心都跟着她一起被扯着。」

「后来,她好像不那么难过了,有的时候我甚至能感受到她小

小的高兴。我刚到魔界的时候被一个城主揍得很惨,夜晚我睡

在阴暗潮湿的草席上时,那一点开心是我唯一的慰藉。」「我总是时不时能感受到她的情绪,我想知道她为什么笑为什

么哭,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想参与到一个人的一生里。」

「所以,我就把她抓过来了。」

映着晃悠的烛火,我的手开始玩弄他的衣摆。

「我承认,我想要杀死她。」

「我不能有软肋这种东西,我不能有下不去的手,我以为我告

诉自己我是被妖核蛊惑了就能掐死她,可是好像做不到。」

他抓住了我作乱的手,下巴开始磕地我有点疼。

所以我挣脱了他,目光转向了桌上一桌的饭菜。

我饿了。

他贴心地递给我一双筷子,撑着下巴看我吃得津津有味。

半晌,皱了皱眉。

「安长乐,我第一次告白。」

「嗯嗯,这夫妻肺片味道不错,你尝尝?」

「安,长,乐。」

「魏恪……我等你,等了很久了。」我拿筷子掰扯着桌子上的

菜。「我已经发过誓不给你做梨花糕了,和你在一起,会让我在刘

二婶那很没面子。」

「我觉得我们的路已经没……」

剩下的话,都被他堵在唇间了。

魏恪的吻轻轻柔柔,像是夏天夜晚撩过的风。

一吻过后,他的额头低着我的额头。

「我们的路,还很长。」

尾声

我叫魏思安,是一只小半妖。

今天我从书院跑回家,就被人提溜着尾巴拽了起来。

呜呜,这熟悉的手法,是我的爹地呀。

我立马换了副委委屈屈的表情,使劲蹭着面前人的衣领。

「呜呜呜呜呜,爹爹,你回来啦。」

「你娘呢?」

爹爹嫌弃地将我拿远了点。

「娘跟着隔壁薤叔叔出去了。」我突然想起来早上娘和爹爹才隔着灵书吵了一架,临走前还说

她再也不要看见爹爹的脸了。

不过这次爹爹的脸是彻底黑了。

爹爹终于把我放了下来,我蹬了蹬腿。

他往院子里走,啊,好巧,我娘也回来了。

他们两个对视了,空气中的火药味好重呀。

「和薤白出去,好玩吗?」

爹爹冷笑了一声。

「这么久才回一次家,我看你也别回了。」

我娘看也不看爹爹一眼,和他擦身而过。

爹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魏恪!放手!」

爹爹把娘抱了起来。

「思安还在!」

「不给他看。」

爹爹看了我一眼,就把她抱进屋里了。门被关上了。

我盯着紧闭的门发呆。

所以,到底有什么是我这个小朋友不可以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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