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归来
2024-09-27T00:00:00Z | 27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9-27T00:00:00Z
春日宴归来
红颜逝:犹记情浓画眉时
我心悦他三年,他故作不知。
春日宴上,他指着那个杏花满头的青年,问我是否心动。
他笃定,自他进京,我的心里眼里便只有他一个人。
可是他不知道,我刚刚下了决心,决心放弃对他的心意,睁眼看看别人。
1
沈如初生辰,邀我同去京郊踏春,第二日一早,我提前去城门口等他。
春雨绵绵,丫鬟小春斜了斜雨伞:「小姐,沈世子是不是忘了啊?」
她说得委婉,可沈如初怎么会忘了自己的生辰?
我猜测,他之所以爽约,大概是乔蓁终于应他的邀了。
乔蓁是京城第一才女,是当朝太傅的手上珠心头宝,是沈如初的一见钟情念念不忘。
而我,不过是沈如初的退而求其次。
沈如初之所以邀我踏春,不过是因为乔蓁没有应他的邀,他又不想在生辰当日孤身一人。
而我,永远离他不远不近,他招招手,我总要赶过去的。
我刚回到姜府,便收到了来自世子府的请帖。
原来我在城门苦等时,世子府早就开始了一场生辰宴。
我到沈如初府上的时候,众人已酒罢宴酣。
乔蓁斜倚栏干,笑赏落花,沈如初被众人围着,可目光依旧有意无意地落到她的侧脸上。
众人见到我来,欢乐的气氛一滞,沈如初先是愣怔,后来才半是责怪地问我:「姜三小姐怎么现在才来?」
他连之前的邀约都忘了。
我点点头:「在城门口待太久了,才看到请帖。」
「姜三小姐闲着没事去城门口做什么?」有好事者问我。
但很快被沈如初岔了过去——他的眼中有愧色有懊恼:「罢了罢了,是我的错,过几日补场春日宴给你。」
沈如初的春日宴补得很急,仿佛怕一不小心就忘了似的。
不过这次,对方布置得很是上心,宴会并不在世子府,而是借了长公主的园子来办。
我盛装出席,宴上,他单独置办了一桌酒食,于满树杏花之下。
我爱杏花糕,也爱杏花,本以为这桌酒食是他单独为我置办,却见花树下人群攘攘,乔蓁赫然是沈如初的座上宾,少女案上点心小菜处处与他人不同,可见主人之用心。
枉我以为这次春日宴为我而办。如今亲眼见沈如初待他人处处小心谨慎,才明了是我自作多情。
沈如初神色郁郁。
我不懂他为何如此神情,再往乔蓁的方向看去时就明了——对方依旧一脸清冷,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花树下斜坐着一个锦衣男子,杏花满头却遮不住容色摄人。
能得沈如初请帖的莫不是京中显贵,可这男子看起来面生,我不由端详起来。
正端详着,那男子却好像感觉到了明晃晃的视线一样,睁开眼睛,直朝着我的方向看来!
我一惊。
身侧沈如初同时开口,他的声音凉凉的:「看这么久,好看吗?」
男人长着一双桃花眼,眉目天生深情。可看过来的目光凛冽,仿若能将人生生冻一个寒战。
我也仿佛被这冰冷的目光冻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回答:「好看啊。」
沈如初的脸瞬间如同一张被揉皱了的宣纸,其上空无一物,又莫名其妙地皱皱巴巴。
他像是不可置信一般,问我:「你说什么?」
我知道,沈如初一直笃定了我心悦于他,所以他能肆无忌惮地问我对其他人的评价,然后在我说出「这个人很好,但我并没在意」的时候开怀大笑。
他知道,这意味着我的心中只有一个他。
他不知道,就在刚刚,我看到独独乔蓁案前摆了她心仪的小点,而我的案前摆着和其他客人相同的,而我吃了之后会腹泻的鱼脍之后——
我便告诉自己:别喜欢他了,试试别人吧。
2
原来那个男子就是常欢。
今年年初,我父亲带兵打到了匈奴王庭。
匈奴王无奈求和,往大齐送了两件宝贝,一件是匈奴的国宝狼王权杖,另一件则是长公主和亲时留在匈奴的儿子,常欢。
常欢看了一眼我们的方向,朝这里走来。
我心中惊异:对方长相实在是柔和,江南才子般的气质便是沈如初也没有,着实想不到,对方竟是匈奴王的儿子。
待他近前来,沈如初指着我向他介绍:「刚刚姜三小姐说你很不错。」
我一时哑然。
我知道沈如初不在意我,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对我。此次春日宴上有好些看我不顺眼的人,我平时虽不谨小慎微,但从没有拿着自己的把柄往别人手上塞的道理,可沈如初呢?仅仅因为他的一点点不高兴,就把我往架子上烤,丝毫不在意可能引来的闲言碎语。
宴会上已有几人侧目。
沈如初的笑意不达眼底:「怎么,这话不是你亲口说的吗?」
「人道姜三小姐颇爱男色,只见到俊秀儿郎便迷了眼,天天跟在人后面跑,怎么,这是被人迷得晕头转向了?」
???
我着实没有想到,沈如初会这样说。
常欢看向我,眸子中有几分讶异,过了一会儿,眯眼轻笑:「承蒙姜三小姐青眼。」
他说话的音调奇特,带着匈奴口音的咬字,带着笑音说出来的时候,就好像是在旁人耳侧开口一般。
我红着脸挠了挠耳朵,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沈如初突然黑了脸。
他先是看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乔蓁,然后又看向我,一连道了几个好字,竟然脚一抬,直接踹翻了案桌。
我本站在案桌旁,那案桌翻滚中分明是朝我的方向砸来——
沈如初……有病吧?
他的发难突如其来,我因他突然的气急败坏而出神。
眼看着桌案就要砸到我的身上,手臂却忽然被一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案桌已经摔到了旁侧,地上一片狼藉。
我同常欢道了谢。
「姜三小姐多礼,姜三小姐在宴上受惊,本就是在下之过,宴会罢后,不如在下亲自送姜三小姐回去,以赔照顾不周之罪。」
我没有回话,刚刚还不知所措的沈如初突然又沉下了脸,一脚踹开挡在他面前的桌案,往远处去了。
宴会后半段沈如初也没有回来,我心不在焉,直到坐上长公主府的马车。
「我曾有幸和令尊相处过短短一月。」常欢轻声说道。
「真的?」马车里本是气氛尴尬,常欢提到我的父亲瞬间便引来了我的兴趣。
「真的。」常欢又笑:「令尊很……直爽,他同我讲起他寄养在京城的女儿,言谈里都是满满的宠爱。在令尊的口中,姜三姑娘是整个大齐最好的姑娘。」
我等了好久没有等到他没说完的话,试图自动补足:「所以,你没想到,没想到我竟如此……」如此差劲。
「我竟没想到……」常欢又道:「没想到姜三姑娘和令尊口中一模一样。」
我一时羞赧,匈奴男子都这么说话吗?无措间我只好岔开话题:「今日宴上,我并非故意冒犯你……」
「夸我好看,也是冒犯吗?」
车子很快到了姜府。
常欢跟着我一起下车。
他说刚来京城,想和我做朋友。
我吓唬他:「我名声不好,你不知道吗?」
我名声不好,一半是因为我自己,一半是因为沈如初。
京中人说我只会跟在男人身后跑,不愧是野蛮之地来的小丫头,没有一点点教养。
野蛮之地说的是边疆,我随着父母在边疆长到十三岁,眼见着快能说亲了,父母怕在边疆误了我,于是将我送到京城来,寄养在了伯伯家。
我当初便是在堂兄的宴会上见了孤零零坐着的沈如初。
堂兄说他身为藩王世子,但爹不疼娘不爱,在京城作质,固然分外孤单。
少女心中总爱英雄,而我当时爱当英雄。先是同病相怜,后是心生怜悯,最后……倾心暗许。
不过三年。
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一次是不小心,绊倒两次就是傻了。
可常欢低头看我:「名声有多不好听?比我的还不好听吗?」
我才想起,常欢的身世也不怎么好。
当年长公主为了逃回京城把他丢在了匈奴。等回了京城之后又迅速结婚生子,如今膝下又有了一儿一女,他这个匈奴之子,其实并不受长公主的待见。
算是同病相怜。
算了,可别同病相怜,同病相怜的苦头我还没吃够么?
3
「不管你信不信,不要和我扯上关系,明天你就知道了。」
我野蛮人的行为一向是京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消遣。
昨日沈如初说的话不好听,且宴会上好些人都听到了,他们的把式我用膝盖都能猜出来,无非是:惊!新入京贵公子,竟成姜三小姐花痴新对象!
或者是:臭味相投,两个无人要的小可怜相拥取暖。
可没想到,第二日了,京城之中依旧是安安静静的。我遣了小春去打听,也没有打听到一丝一毫的流言。
常欢来找我:「你看,京城有人说你吗?」
我这才惊觉,春日宴上的事情,今日竟没有人传我闲话。
我悄声问他:「你怎么做到的啊?」
「很难吗?」他也悄声回我:「我只要按着参宴名单,一家一家地找过去,告诉他们不要乱说话就好了。」
这话说得,连一旁偷听的堂兄都张大了嘴,半晌才来了一句:「也不算难。」
也不算难。
只是从没有人为我这样做过罢了。
其实,我刚来京城的时候,也不是所谓的「野蛮人」。
刚来京城,伯母将我介绍给京中其他的夫人认识,也有几个夫人夸赞过我天真可爱,稚子心性。便是同龄人,也很有几个玩得不错。
第一次被骂野蛮是在我第二次见到沈如初的时候。
彼时正值新年,沈如初被他来京的兄弟们堵着欺负。
我从小长在军营,会两手拳脚功夫。
打跑坏人之后,我坐在沈如初身侧问他:「是你的仇人吗?」
「不」我永远记得那时候沈如初的落寞:「他们是我的兄弟。」
别人是兄弟打闹,沈如初是兄弟下死手。
明明是沈如初受了重伤,他爹爹却找上姜府来,言语里都是不让我多管闲事。
那次阵仗闹得很大,此后京城里便有了我不懂礼数的流言。
沈如初别扭同我道谢,又警告我别靠他太近,活像我小时候养过的小刺猬。
后来小刺猬受惊过度刺伤了我,沈如初倒不会刺伤我,他只是……很冷漠。
但我脸皮很厚,我会把小刺猬挠得刺毛软软,我也能把冷僻少年哄得露出笑来。
我主动去找沈如初玩,一次次尝试让沈如初亲近我,渐渐地,京城流言便成了我追着沈如初跑,把姑娘家的脸都丢尽了。
沈如初已经有了很些好友,一日他从好友那里听说了这流言,过来问我:「兮兮,你可听过什么不好的话吗?」
我坐在树顶冲他笑:「听过啊,我确实每日追着你跑呀。」
我不在意那些流言,所以沈如初没有为我在他朋友面前解释半句,我也从未觉得委屈。
直到常欢告诉我,还可以一家一家找上门,警告他们不要乱说话。
4
再见沈如初,是在马球场上。
常欢邀我堂兄去打马球,兄长带上了我。
常欢长在匈奴,对马背再熟悉不过,左奔右突便是一球进洞,打着打着,看得我升起了兴致,一把抢过了兄长手中的月杖,翻身上马,直冲着常欢奔去。
「欸,你这丫头。」兄长气笑了。
我朝女郎也可以打马球,只是这次的女郎就我一个。见我携球奔来,一时之间儿郎们竟纷纷躲避,没有人敢来拦……
还是常欢拦在了我的马前:「姜三小姐将门虎女,莫小瞧了她!」
一局球罢,在场人莫不酣畅淋漓。
崔家公子话多,一边擦汗一边感叹道:「在下可不知,姜三小姐打马球这般厉害。」
我堂兄接话:「你是不知道兮兮刚来京城的时候,打得好些人屁滚尿流。」
对,我也曾经在马球场上逞凶扬威,那月杖在我手中更是如臂使指。
是什么时候我不打马球的呢?
约是两年前,沈如初看着马球上奔驰的青年们,说:「玩物丧志。」
于是我放下了月杖,远离了玩伴,捧起了书,像沈如初一般读些之乎者也。
「是的!」常欢的声音将我的思绪从回忆中扯回,扭头看去,就见对方眼睛晶亮:「兮兮比我们很多人都强。」
「兮兮也是你叫的?」兄长一肘子怼了过去。
太久没有如此肆意,等几局玩闹之后,才觉得浑身疲软,我同兄长告别,想要先行离开,一旁的常欢听到,急忙将月杖递给了同行人,拎了一件披风便准备送我。
「我有马车。」我试图阻止他。
「我是此间主人,总不能放你一人回去吧?」
我总觉得他这句话熟悉,再听之下不由失笑:「每个宾客,你都要送一遍?你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也不是。」常欢笑着看我:「我只送你。」
他的笑容明晃晃的,如同最炽热的阳光,不懂得避人视线,却让我不敢直视。
「因为这宴上只我一个女子?」我避开他的视线,不知道怎么回话。
就在我苦思措辞的时候,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兮兮?」
我顺着声音看去,不由惊讶自己的入神,竟然连马车驶来的声响都没有听清。
再细看去的时候,就见到马车的车帘不知什么时候撩开了,沈如初露出半个身子来。
他挑了挑眉,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等下了马车才看到我身侧的常欢,脸色又迅速黑了下来,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他们说你不在家,原来是出来找常公子玩了。」
我:???
「你心悦他?」他又问我。
我还没有说话,常欢先开口了。
对方将刚刚一直拎在手上的披风披到了我的身上:「兮兮马球打的累了,我送她回家。」
沈如初瞳孔一缩:「你叫她兮兮?」
恰在此时我揪了揪披风带子,对常欢道:「我不冷。」
「不冷也披着,春日风多,你刚刚出了汗,一吹风容易着凉。」
好像没有人听到沈如初的问话。
就在我无奈再次系紧披风带子的时候,沈如初马车的车帘又被撩开了,一只洁白细腻的手伸了出来:「是常公子吗?」
那柔荑我识得,那清冷的声音我也识得。
那声音刚出,沈如初本来准备上前的动作一停,隐含得意似的看了我一眼,接着上前两步,将乔蓁扶下了马车——少女穿了一件百褶穿花裙,委身而下的时候裙摆真如一朵花一般逶迤铺开。
沈如初提醒她小心别摔了跤,细心温柔,呵护备至。
明明已经打算不喜欢沈如初了,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痛了一下。
倒不是心痛沈如初对乔蓁的好,沈如初喜欢乔蓁我是一直知道的,只是难免比较——
他从不曾扶我下车,我以为是他天生冷漠,习惯使然。可其实他也会这般温柔,而温柔对象不是对我,不过是他认为我不配罢了。
以前我不懂得这个道理吗?不是,我只是闭上双眼,捂住耳朵,他给的大棒我视而不见,偶尔的一颗甜枣,我甘之如饴。
以至于哪怕我知道自己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姜兮兮,可也忍不住拿自己和乔蓁相比——
她文采最佳,我武艺不错,可偏偏因为沈如初的另眼相看,我便觉得自己不如她。
乔蓁一步步走到我们面前,先是笑着对我点头,又看向常欢:「常公子,春日宴上一别,别来无恙。」
我哪里见过乔蓁如此模样?
她一向清高自诩,目下无尘,几次对沈如初的示好爱答不理,哪里见过她言笑晏晏主动同人问好?
才女冷清时尚且引得浪子蜂拥,更何况是放下姿态来的时候?
我下意识去看常欢的表情,却见对方一脸迷茫:「敢问是哪家姑娘?我们见过吗?」
沈如初像是一只斗败的公鸡。
他从刚刚乔蓁下地就开始出神,到现在也是蔫蔫的。
我理解他,心上人喜欢别人,自己还只能看着是比较痛苦的。
乔蓁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本也在一旁替乔蓁尴尬,可忽然感觉到常欢拽了拽我的袖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凑近我轻声道:「我先送你回去吧。」
对啊,何必站在这里,大家大眼瞪小眼呢?
上马车的时候,斜后方蓦地伸出一只手来——常欢手心朝下示意我搭着他的手臂。
这是……在扶我吗?
我钻进马车中,刚刚坐好,隐隐见得沈如初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我。
马车擦身而过之时,角檐铃铛作响,常欢忽然问我:「你曾经心悦沈如初?」
我恍惚片刻,才迟迟问道:「这么明显吗?」
本以为这是话题的结束,却不知怎么的,常欢在车马粼粼声中,突然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来:「就算在众多女子里面,你也是不一样的。」
这句话,直到我下了马车告别常欢,合衣入睡之前才想通。
他那句话,原是在回我。
「因为这宴上只我一个女子?」
「就算在众多女子里面,你也是不一样的。」
5
常欢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并不敢深想。
实在是沈如初曾经说过太多类似的话了。
「兮兮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女孩子。」这话沈如初是说过的。
「兮兮是不一样的,无论我之后遇到多少人,兮兮都和她们不一样。」
这话沈如初也说过。
每一次他说类似的话的时候,我莫不是满心期待,但很快就会发现自己是在自作多情。
渐渐地,我也学会了不去期待。
所以,面对着常欢的这句话,我虽然不是全然无动于衷,却终究装作什么也没有听懂。
我本以为常欢见我故作不懂的样子,便会歇了心思。却没有想到,第二日,常欢又一次递上了请帖——
「长公主京郊庄子产烈酒,是边关风味。兮兮可愿与我共赏?」
边关苦寒,父亲母亲常常会带着我小酌两口。我并无酒瘾,但多年不尝边关风味,一时之间也有些心痒。
堂兄探过头来看:「请帖怎么没有给我寄一份?莫非是我不配吃这烈酒?」
最后堂兄以怕我被人骗走为由,死皮赖脸地陪我一起赴了常欢的约。
事实证明,堂兄确实配不上常欢递来的请帖。
我和常欢碰杯的时候,堂兄已经瘫倒在了桌子上,偏他酒品不好,醉了不好好睡,还嘟囔着乱说话:「你常欢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我家兮兮身上……」
好家伙,闹得我和常欢也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
我心中打定主意,最近无论如何都不能应常欢的邀了,但我堂兄喝醉,给了常欢送我们回家的理由——
姜府的马车不小,坐三个人本应绰绰有余,但堂兄喝醉,四仰八叉地坐着,我和常欢不可避免地离得近了一些,车厢内浮动着微微的酒香,不知道是我们三个人谁身上的。
于是红霞始终未下脸。
所以,在看到等在姜府外面的沈如初的时候,无论是我,沈如初,或者是常欢,都吃了一惊。
「你又和他出去了?」沈如初脱口问我。
不过两天不见,沈如初的脸色差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又在乔蓁那里碰了壁。
我不问还好,一问,沈如初的脸色更不好看了:「我只有在乔姑娘不理我的时候才能来找你?」
他这话一出口,我便知道,果然是乔蓁不理沈如初了。
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沈如初这么多年来就没有变过。
我说沈如初吊着我还真不曾冤枉了他,自从喜欢上乔蓁以来,沈如初的喜怒哀乐皆系于她一人,对我则是能敷衍就敷衍,若是有一日对我的态度忽然好了,根本不用费力思考原因——就是在乔蓁那里碰壁了。
他初初喜欢乔蓁的时候我也不是没有挣扎过,可当时还没有来得及走开,碰了壁的沈如初就重新回到我的身边哄我——我并非将所有的原因归责于他的身上,但这也确实说明了我面对沈如初的时候是如何意志不坚。
所以这次,我不会给自己任何希望:「哦,那你是来找我堂兄的?要我把堂兄叫出来吗?」
一旁的常欢很有眼色,忙从马车上搀下了醉得人事不知的堂兄。
沈如初看到堂兄,倒是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只皱眉教训道:「总和外男出门玩耍,兮兮,如今坊间传闻不好听,你得收敛一些。」
堂兄大概是路上受了颠簸,沈如初一开口,他就「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常欢同我说了一声,便带兄长洗漱去了。
见常欢和兄长不在我身边,沈如初说的话更加肆无忌惮:「兮兮,你大可不必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找一个替身。」
我:「哈?」
沈如初同我讲事实摆证据:「你看,我曾经被父母送到了京城,他也被他的父亲送到了京城。我的兄弟姐妹们不待见我,他也不受长公主喜欢,我刚来京城的时候不合群,他如今也没有什么朋友……」
最后,常欢笃定地下结论:「兮兮,你之所以对他好,不过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了我昔日的影子。」
沈如初说得我都不淡定了,头脑凌乱地问他:「沈如初,你真的是这样想的?」
「兮兮」沈如初柔情满满地看着我:「我听说你伯母在为你相看人家,你且等着我。」
我的心「咚」地跳了一下。
我伯母最近在为我相看人家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约莫是三四天之前,彼时我刚刚放下了沈如初,想着反正不喜欢沈如初了,总要给自己一个机会,看看有没有更好的人。
沈如初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你要娶我?」
沈如初的脸染上了薄红,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娶我,乔蓁怎么办?」我好奇问他。
但这不过是随手一问罢了,我本没有抱希望他会给我答案,却没有想到,沈如初沉吟良久之后又一次开口:「我以前一直觉得乔蓁是我终生所求。可等这一阵子,我才发现,乔蓁不过是我的求不得,而你,却是我的舍不下……」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
我听不下去所谓的「求不得,舍不下」言论,温柔问沈如初:「沈世子,请你离开好吗?」
沈如初还想说些什么,我截住了他的话:「沈世子,别让我恶心好吗?」
沈如初的脸色煞白,一步一顿往远处走去。
我却在往回走的时候怔在了原地。
——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是去而复返的常欢。见我停下,他往前迎了两步:「我怕你被欺负,所以……」
话还没有说完,他又转移了话题:「兮兮,伯母真的开始为你相看了吗?」
6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长公主会忽然登门到访。
塞北的风霜似乎从未在女人身上留下痕迹,她高贵而端庄地坐在主座,看着陪坐的我,感叹道:「要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主动求娶,本宫还不知道,京城还有长得如此标致的姑娘。」
我在一旁羞红了脸。
昨日里送常欢走的时候他便一直在出神,我以为是「替身」一词伤了他的心,还好一番解释。
却没想到原来他的心神都在伯母为我「相看」的事情上。
「还是要看姑娘家的心思。」长公主将一只玉簪插在了我的头发上:「所以我未曾鲁莽将彩礼带来,也不曾大作声张。兮兮若是有意,只和我那混小子知会一声,我定用半府资产来聘。」
长公主贵人事忙,走时一府的人前呼后拥去送。却不想在大门处看到了不知谁请来的媒婆。
一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看向长公主,长公主摇摇头,看向我的眼神里满是笑意。
「姜夫人且慢走!」那媒婆颊边白肉微颤,冲我伯母笑得很欢:「我们沈世子求娶府上三姑娘,特请了奴家来下聘了!」
伯母变了脸色:「你只抬着聘礼过来,也没有问问我家愿意不愿意?」
「哎哟,姜三姑娘痴心于沈公子,还有……」
「住口!」媒婆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伯母打断了,即使贵客在此,她也控制不住地粉颊泛寒:「姜三姑娘暂不说,我身为伯母,是不愿意的。」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难堪。
不是因为曾经的爱意——我确实心悦过沈如初,纵使如今觉得自己喜欢错了人,也从来没有后悔过曾经。
可连长公主都知道,提前问问我的想法,而沈如初,怎么就那么笃定,我非他不嫁?
长公主走后,伯母屏退了其他人,只留我在主屋。
她一向娴雅,少有怒色上脸的时候:「兮兮,沈如初不是良人,你还不明白吗?」
她一点点掰碎了同我来讲,讲他家的后宅混乱,讲他爹受皇帝猜忌。
「若沈如初真心待你,这些也是小事。」伯母为我扶正了簪子:「可这么多年,你落了个什么名声,他来求娶你了吗?」
伯母越说越伤心,我急忙去哄她:「伯母,兮兮再也不喜欢沈如初了。」
我是真的不再喜欢沈如初了。
伯母提及我的年龄,又是叹气,最后将几位公子的小像拿到我的面前:「这里总有一个比得上沈如初吧?」
伯母一张张拿给我看,看到最后一张的时候,我心头忽然一抖。
果然,她停在那张上:「其中最合适的,莫过于这位常公子……」
可我已经在长公主面前丢了脸。
7
我没有想到,第二日沈如初会来。
门房不让他进,他就干脆站在门口等我。终于等到我出门的时候,少年伸手拦下我:「为什么不收下我的聘礼?」
他的问句直白而莽撞,好像我收下他的聘礼是理所当然。他皱着眉,冷着脸,好一副被辜负了却隐忍着不说的模样。
我本不想理他,可他这么一拦,连着昨日里被媒婆冒犯的怒意也上了心头。我站定在原地:「沈如初,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物件吗?」
沈如初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也对,他怎么能理解一个物件的想法。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同你吵架,是因为什么吗?」
沈如初面露迷茫之色。
见状,我终于释然地笑出声来——他当然不记得我第一次和他吵架是因为什么,因为那时他的身心都放在乔蓁身上了。
说起来好笑,我和沈如初第一次吵架,其实是因为乔蓁。
彼时乔蓁来京,太傅兴师动众去接,香车宝马,少女一双如玉的手轻轻撩开了车窗,就那么撩在了沈如初的心上。
那时候的沈如初待我其实是亲近了许多的。
他性子冷,不过没关系,我一向有耐心,一年多的陪伴让他渐渐地卸下防备,从一开始的礼貌打招呼,到之后的会把秘密与我听……
乔蓁来京城之前,他刚问我,问我是否有意嫁到京城。
我还没有回答,少年沈如初已经红了脸:「我之后总是要待在京城的。父亲的封地已经没有了我的地方……皇上也不可能放我走……」
我相信,那时候的我,绝对不是自作多情。
可随着乔蓁的到来,一切都变了。
我自然知道,这一切怪不得乔蓁——她好好地掀个车窗,谁也没有想到就会有一个沈如初对她一见钟情。
可沈如初频频出神,可沈如初屡次谈到乔蓁……向来孤僻的沈如初居然主动和京城的同龄人交好,只因为谁家开宴,刚刚回来京城的乔蓁总要去宴会上走动走动……
我那时候傻乎乎地心悦沈如初,但有些事情已经能看懂。
我自然有我的骄傲,有一日,我找到沈如初,问他:「沈如初,你是不是喜欢乔蓁?」
沈如初支支吾吾,最后说了声,他把我当妹妹。
「沈如初,我在姜家行三,你凭什么会以为我缺你一个哥哥?」
那是我和沈如初第一次争吵……
我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面。
那一阵子的我,乖乖地待在姜府,跟着伯母学习管家,而沈如初辗转于各种宴会之间,和乔蓁偶遇,兄长谈起那些小心翼翼的少年心事,语气里充满了惋惜。
我本以为我和沈如初从此便是这样了……曾有一段少年情谊,最后还是成为陌路。
却没有想到,那日我生辰,少年提着一壶酒前来,眼神落寞,问我是不是再不会理他。
后来他无师自通,一个大棒一个甜枣,给我希望,又让我触之不及。
归根结底,全怪我不够铁石心肠。
不过,不够铁石心肠的是少女时期的我,那时候我还会因为心爱之人的一个眼神心痛,我还向往飞蛾扑火的感情,我还会因为自己的付出而自我感动。
如今的我,则已经能在对方痛不欲生的时候,心无波澜。
以前的我,最痛苦的时候曾经无数次对沈如初说:「你不可以这样对我了,沈如初,我太难过了也是会离开的。」
沈如初不懂,那些话我不是在对他说,而是在警告自己。
而如今,我能冷静而理智地说:「沈如初,我不会再回来了。」
「我错了」沈如初终于落下泪来,他小声着,带着央求:「兮兮,你回来我身边,让我补偿你吧。」
那日沈如初离开的时候踉踉跄跄的。
我目送着他走,转身回了屋子。
虽然还没有相中哪家的儿郎,但伯母已经开始叮嘱我绣嫁衣了。
我学了这么多年终究学不成大家闺秀,绣个嫁衣也磕磕绊绊的。这日正在窗下绣鸳鸯,墙外忽然飞进一个小石子来——正正落在窗外的那棵杏树枝丫上。
杏花将败不败,被石子惊扰,纷纷下落。落英缤纷中,常欢就那样趴在了墙头:「兮兮,我新得了一匹小马,要不要来看?」
我怔在了原地。
常欢周边春光融融——
「你母亲还让你来找我?」我怔怔问她。
不怪我诧异,那日沈如初没有打招呼就让媒人上门的场面其实闹得不太好看。长公主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她其实是不太高兴的。
这样的场景其实也发生过许多次——刚来京城的时候,我也算得上是京城望族的抢手货,但随着我名声变差,那些姨姨姑姑们待我便没有那么亲近了。
我本以为,长公主也会一样。
常欢趴在墙头,向我招手,示意我出去。
我走出角门,他才朝我挤挤眼睛:「我母亲那天回来紧张极了,她说你太抢手,让我抓紧时间,赶紧在你面前表现表现。」
他的表情略微有点生动,说得又夸张,逗得我差点笑出声来。
半晌,常欢才别扭地问我:「我刚刚看你在绣嫁衣,你是准备答应沈如初的求亲了吗?」
我:「哈?」
常欢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他不习惯说别人的坏话,却仍旧道:「好在你没有答应他的求亲,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答应你就幸福了?」我下意识地问道。
这话问出口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却见对面的人突然咧嘴笑了起来:「但我愿倾其所有待你好。」
「我和他不一样,你本就是我心悦之人。」
我慌不择路往回走的时候,常欢轻轻扯住了我的袖子:「你还没有答应呢,我请人来说亲好不好?」
哪有……哪有这么直白问人的?
我不想面对他,胡乱点了点头:「你想请就请,我不管。」
可对方拉住我袖子的手不松:「那你还要和我一起去看小马驹吗?」
我觑他。
「特别精神的小马驹,我不是骗你。」
8
第二日,贵人登门姜府。
还未进门,寿王妃便嚷嚷了开来:「长公主爱煞了咱家的三姑娘,特请了老身来做媒!」
伯母问我的想法。
我犹豫了片刻:「但凭伯母做主。」
说是单凭伯母做主,其实已经是愿意的意思了。
常欢是个很不错的人。
我未尝没有对他心动。
寿王妃带了消息回去之后,很快,逶迤一路的聘礼便被送到了姜府。
和那些红箱子送来的还有一匹精神极了的小马驹。
这小马驹昨天才刚刚见过我,对我亲昵得很,主动低下头来让我碰。送东西来的小厮见状,赶紧说吉利话:「这也是咱公子送来的,不是聘礼,说是……」
他停顿下来,让我好奇想问。
却没有想到,我还没说什么,对方已经先害羞了:「说是定情信物。」
不是……
你又不是正主,你害羞什么?
堂兄回家,看到满院子的红箱子,哼笑几声:「便宜他了。当初邀请我们去喝酒,我就知道他居心不良。」
虽是这样说,堂兄却一副笑意融融的样子,和面对沈如初的时候迥然不同。
我问堂兄:「你还挺喜欢常欢的?」
堂兄正了神色:「我喜不喜欢他,全看他对你好不好。」
堂兄向来不给沈如初好脸色。
那时候所有人都能看出沈如初对我不好来。
和沈如初的若即若离不同,常欢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恨不得将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
送来聘礼之后,常欢一个劲儿地往姜府跑。他带我去马球场上玩,带我去京郊踏青,陪我去茶馆听书……
原来踏青的时候,邀请你的人会亲自来接你,原来听书的时候,一扭头就能喝到温度适宜的茶水。
听书的时候,常欢笑着问我:「兮兮,你怎么这么乖啊?比我见过的好多姑娘都要乖。」
踏青的时候,纸鸢的线断了,常欢凑过来,小心翼翼地亲了亲我的脸颊。
「兮兮。」他轻轻说:「我太喜欢你了。」
常欢的喜欢像是满溢的水,那样大剌剌地放在我的眼前,让我一眼就能看到。
这几天里,唯一不顺的,大概是沈如初天天等在姜府门口。
我以为那日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但他好像是来证明他心意似的,手里的活也不干了,日常的交际也不去了,每日点卯,风雨无阻。
没有证明了他的心意,反而引来更多人在我家巷口指指点点。
大概是我之前骂得狠了,沈如初不敢直接过来打扰我,只是每次见我和常欢相携回来,就会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每一次我都当作没有看到他,直到常欢亲我的这天,我终于忍不住了。
见到我朝他的方向走来,沈如初的眼里露出狂喜:「兮兮……你愿意理我了!」
「沈如初。」我正色道:「你这样天天过来姜府,让我很烦。」
沈如初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有想过吗?」我尽量缓和了语气和他说话:「我都快要嫁人了,你天天来找我,我的未婚夫婿会怎么想?我未婚夫婿的家人们会怎么想?」
「兮兮……」沈如初嗫嚅了片刻:「……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的。」
「我在乎。」我打断了他:「我在乎他们的流言蜚语,我被人说没有大家闺秀风范,我被人说倒贴男人,我被人说不要女儿家的脸面的时候,我都在乎!」
怎么可能不在乎啊?
那时候的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姑娘啊!
更何况,那些人说得比他们想象得要难听得多。
很多流言蜚语,能大范围流传出来的,大部分都是相对温和的版本。
那些三姑六婆,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说的版本,要比流传出来的难听得多。
那些版本,伯母哥哥他们不知道,沈如初不知道,听到的只有我。
我觉得自己给伯父伯母蒙了羞,只会在晚上的时候钻进被窝里,不敢跟他们说。
那些流言飞语,一直困扰着我。
即使我坚定地选择沈如初,那些流言飞语还是困扰着我。
直到常欢一家家叩响了那些三姑六婆的门……
我说给沈如初听,他如梦初醒:「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你在乎这些,我……」
「你知道什么呢?你那时候的心神都在乔蓁身上,你什么也看不到的。」我冷笑接话。
「我不喜欢乔蓁,是我想错了。」沈如初急切着解释:「我以为你会一直在我的身边,因为你常常陪伴,我都忘了,我真正离不开的,想要的,是你。」
「可是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冷静道:「我不需要你了。」
「早在常欢出现之前,就不需要了。」
沈如初整个人愣住了。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僵在了那里,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良久之后,恍然大悟,落下泪来。
我想告诉沈如初,我虽然在乎那些流言飞语,但只要那些年他曾站在我身后一次,曾安慰我一次,曾坚定地选择我一次……
那些流言飞语对我而言,就什么也不算了。
可他从来没有过。
我张张嘴,又将这话吞到肚子里。
为什么要做这种假设呢?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回去吧。」我劝沈如初:「不要闹得太难看了。」
可沈如初扯着我的手不让我走。
「幺幺,你不能这样,你不能靠近我之后又抛弃我。」
「我算什么?你无聊时的玩具吗?」
「你高兴的时候玩玩,等你不高兴了,就将我丢弃……」
他没有说完就停了。
因为,我的巴掌重重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沈如初,你别恶心我。」
什么叫高兴的时候随便玩玩?
随便玩玩是整整三年的青春么?随便玩玩是一身狼藉的名声么?随便玩玩是一次次的期望和失望么?
「你永远只能看到自己的委屈,可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为什么放弃你的呢?」
「凭什么,我就得一辈子等你回头?凭什么我就得任你予取予求?」
常欢在不远处等我——他显然是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的。见我过来,轻轻拉过我的手。
沈如初这个人是听不进劝的,他的人生里好像根本没有好聚好散这个词语。
「我等你回头,多久都等。我愿意做所有的事情,只要你回头看一看我。」
后来,我听说沈如初做了很多事情。
他的时光好像回到了过去的那三年。
他开始做很多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他帮助被别人欺负的乞儿,他偷偷殴打欺负别人的权贵。
他开始学很多我喜欢的东西……
他去打马球,却不知道规矩,被人们哄笑。
他栽了满院杏树,可已是深秋,竟然没有一株能成活。
他独自去城门口,挑了个雨天,淋了一天的雨。
后来又哽咽着来找我:「兮兮,那天你在城门口等我,是……怎么想的?是从那时候决定开始放弃我的吗?」
再后来,沈如初的情况,我再也没有听说过。
他走了,他的父亲年龄渐大,回来京城荣养,他终于自由了。
临走之前,他往姜府送了一封信。
「兮兮,我要离开了,可能去大漠,那里和你长大的地方相隔不远,或许能看到你小时候的模样。」
9
后来乔蓁也找到我。
少女如同一株寒梅,俏丽丽地站在姜府外,见我出来,满面幽怨地问我:「凭什么是你?我比你差在哪里了?」
我请她入府喝茶。
乔蓁捧着茶半晌没喝,同我讲了许久的故事。
讲她前一阵子是如何遇到了危险,讲她是如何被常欢相救,讲她一见钟情,讲她的不甘心……
「明明是我先到的。」乔蓁落下泪来:「明明是我先遇见他的。」
透过乔蓁,我好像看到了那时候不甘心的我。
可常欢不一样。常欢不像沈如初对我那样对乔蓁。
后来常欢来找我,我问他:「你还记得乔蓁吗?」
「乔蓁?」常欢正在专心致志捏泥人,下意识地反问我:「哪个?」
「装什么不认识人家?京城就那几个人。」我戳穿常欢。
「不不不……我除了兮兮,还认识哪家的小娘子呢?」
成亲当天,常欢不喝和合卺酒,一定要提前问我个问题。
「你现在有点喜欢我了么?」对方的脸红彤彤的,不知道是不是被喜服和红烛映的。
「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了。」
我轻轻地亲了亲常欢的脸颊。
我早就喜欢你了……
早在你一家一家敲响那些房门的时候。
早在你处心积虑,最后找到我喜欢玩的马球的时候。
早在你端一碗烈酒,对月念诗的时候。
早在小心翼翼,问我要不要看看小马驹的时候。
那个时候啊,我就已经开始喜欢你了。
作者署名:不够甜加点糖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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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岁常相离
红颜逝:犹记情浓画眉时
猫猫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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