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奥特曼
2024-09-04T00:00:00Z | 33分钟阅读 | 更新于 2024-09-04T00:00:00Z
她的奥特曼
暗恋无声:偏偏喜欢你
他没时间陪我产检,却陪我闺蜜窝在床上看世界杯。
闺蜜宠我,追我追的星,做我爱吃的菜,给我孩子当干妈,最后连我男人都爱上了。
1
「周思哲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忙工作,老婆孩子都没空管了?!」
产检做完最后一项,出来见到我妈,又听她抱怨起来。
「都快九个月了,他还放心你自己跑医院?男人没一个靠得住!」
走廊上人来人往,我妈音量不小,数落的是周思哲,我却跟着脸上无光。
她摸着我一天天胀大滚圆的肚子,眼里的嫌弃却藏不住。
「行了妈,他不是出差吗,本来要提前回来陪我,是我说不用的。」
我自认身体素质还好,除了最近贫血严重点,孕期其他不适反应较少,大部分时候肚里的崽很乖,不怎么折腾我。
我又一向独立,自己能行的事基本不愿麻烦别人,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周思哲对我这一点是又爱又恨,有时候欣赏我对他的信任与不黏人,有时候又想让我对他依赖撒娇。
话音刚落,他的电话打进来。
我妈扶我坐下休息,扭头收拾那堆就诊单子,不再看我。
周思哲关切地询问我身体状况,说他还在 D 市,但基本忙完了,跟客户吃个便饭就坐今天最晚一班高铁回 B 市。
「林依也回来吧,她还适应吗?你们项目部没有冷落她吧?」
林依是我和周思哲的发小,也是我从小学到现在最要好的闺蜜,今年刚跳槽到周思哲的项目部,但两人一向不对付。
用林依的话说,从小到大,她一直看不上周思哲那种学霸的谦虚和伪善。
而周思哲则是受不了林依的高冷傲慢。
周思哲带上惯用的不屑语气:「我媳妇儿都发话了,你说我敢吗?」
转而开始耍赖:「哎哎你说你怎么回事,就不能多关心关心你老公我?一天到晚林依林依。」
我们又说笑了两句,对他说完一路平安我才挂电话。
我妈憋着火搀我下地库取车,送我回家又唠叨了一路。
我听得耳朵差点起茧子,从没如此盼望周思哲赶快回家救我于水火。
然而,等红灯时我刷手机,不小心看到诡异的一幕。
一分钟前,林依刚发了条朋友圈,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双手被领带打了结,出现在铺着白色床品的酒店床上。
一室旖旎,照片下配文字——「出差,看球,打怪兽。」
我刚想留言,震惊于她清心寡欲这么多年一夜之间开窍,却被那条眼熟无比的领带吓到。
灰蓝条纹上绘着一颗红色的心,品牌限量款,和我送给周思哲的生日礼物长得一模一样。
「陈言,我说没说让你少看点手机,眼不要了?!」
耳边响起我妈不厌其烦的叮嘱,我却置若罔闻。
我直接点进林依的头像看她主页,但那条朋友圈却突然不见了。
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是我眼花。
车子重新发动,我肚子却突然疼了起来,眼前渐渐模糊,直到完全失去了意识。
2
再次醒来,我躺在病床上输血,窗外天都黑了。
这几天食欲不振,午饭吃得少,贫血又犯了。
我还好意思自诩身体素质不错,看到那么震惊的照片,还不是被吓得昏过去。
一睁眼,就看到我妈愁容满面,眼眶发红。
我轻抚上浑圆的肚子,心里一颤一颤地难受。
「你这孩子从来就不让我省心!结婚找个没家底的老公,还没一年又怀上了孩子,我一个人拉扯你长大,就想让你嫁得富贵点儿,轻松点儿,你可倒好……」
耳边是我妈日复一日的控诉,听得我格外心烦。
我知道她怕我受罪受累,自从我爸去世,独自带孩子的苦她尝过太多。
当初谈恋爱时,我妈就嫌弃周思哲家条件一般,怕我将来嫁过去受委屈。
但其实我带团队做品牌设计,工资水平不低。
周思哲也还算争气,一步步升职加薪,到现在独立领导一个项目组。
家里也换了新车,买了新房。
肚子里的宝宝即将降生,明明一切都在步入正轨。
如果不是刚刚那条诡异的朋友圈,我只会对我妈这些「废话」充耳不闻。
「咱们家又没有林依家那么好的条件,不用发愁,可要像周思哲现在忙得一天到晚不着家,连你生病难受都不能陪着,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
这些话我听了不知多少次,此刻却更觉讽刺。
如果我昏倒之前没有眼花,那么那张诡异的照片算什么?
这么多年周思哲和林依的势不两立算什么?
我只想赶快打给他们,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只想直接质问。
刚摸到手机,病房门就突然被推开,周思哲拉着行李箱,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照片被删,没了证据,可我不想横生误会,直接开口问他:「我送你的条纹领带去哪了?」
3
「领带?」
周思哲错愕了一秒,随即不动声色地走上前,轻轻抱了抱我。
不知是不是我敏感,我闻到了他身上轻飘飘的烟味,混合着一丝女士香水味,是我不熟悉的味道,淡得几乎不易察觉。
但周思哲明明在我备孕前就已经戒烟了。
「在箱子里呢,怎么了言言,还有没有不舒服?」
我虚弱地推开他,眼里不知不觉蓄了湿气:「拿出来我看看。」
周思哲微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他放倒行李箱,翻出了那条生日礼物领带。
灰蓝条纹,整整齐齐地被卷起来,那颗红心静静地躺在上面,看上去没有一丝异常。
仿佛那条朋友圈,是我刚做过的一场噩梦。
我和周思哲四目相对,他看起来坦坦荡荡,显得此刻的我像个莫名其妙的小丑。
怀孕以来,我很少情绪失控。
工作和团队推着我往前走,周思哲的忙碌促使我磨练出更多耐心,我妈反反复复的操心,也无形中给了我压力。
内心深处仿佛有一个声音,提醒我不能失控,不要被激素左右。
唯有夜深人静,偶尔胎动的时候,失眠中看着周思哲搂在我腰间的手,会有患得患失。
害怕过工作和孩子不能兼顾,担心过身材走样,甚至瞎想过枕边人会变心。
「周思哲,我说你一条破领带有什么好看的?」
我妈又忍不住开骂:「能不能先管管你老婆,大着个肚子还贫血晕过去,整天就知道出差,我看你是钻到钱眼儿里了!」
「对不起妈,下次不会了,我跟公司申请过了,这几个月都不会再出差,往后我肯定陪着言言,您别生气,气坏身体不值得。」
周思哲握住我的手,体温从掌心传到我手背,眼里满是关切:「对不起言言,让你难受了。」
我有些动容,也怀疑自己刚刚是否看错,就在这时,肚皮突然明显动了一下。
周思哲也看到了,眸中含了初为人父的激动,轻轻贴上来,和我肚里的小崽子打招呼。
「爸爸来晚了,宝宝对不起,你和妈妈辛苦了。」
我的眼眶一瞬间湿了,周思哲为了这个家默默奋斗,辛苦奔波,我们的婚姻本就不易,也许我不该怀疑他。
我的手刚抚上他后背,林依冲进了病房。
她直接忽略掉周思哲与我的亲昵,径直向我奔来,满脸的担忧不是假的。
可当她越来越靠近时,我又闻到了刚刚混在烟味里的那股淡香。
方才的敏感,似乎有了答案。
4
「陈言言,你怎么又贫血,看你脸白成什么样了?说了让你按时吃饭!」
林依眉头皱起,盯了我两秒才转头和我妈打招呼,看向周思哲的时候带着一脸冷漠。
「哎哟林依啊,这大晚上的你怎么也跑来了?快替我管管陈言这孩子,一天到晚让我操不完的心!」
我妈又开始喋喋不休,林依冷着一张脸,手上却很轻柔。
她像从前一样,捏了捏我的耳朵,还不忘瞪我一眼,我心里五味杂陈。
月份大了,身子很沉,今天这一晕,当真给我添了些疲累。
今晚,我第一次不想硬撑。
眼前的三个人都关心着我,有人能依赖,我本该知足和幸福。
我真希望一切都是我多想。
「瞧你手冰的,拿着好好暖暖。」
林依把我的手从周思哲手里抢走,将一袋暖宝宝塞进我掌心,包住我手背。
我抬头看她,思绪万千。
怀孕以来的这几个月,周思哲越发忙碌,更多时候陪在我身边的人是林依。
是她陪我去医院产检,帮我挂号、排队、取药。
是她给我熬红枣粥,怕我贫血严重,专门给我研究食谱。
没跳槽到周思哲公司前,只要他出差,林依就会准时来我家报道,变着花样投喂我。
我的怀孕日记里,每一篇几乎都有林依的身影。
再看周思哲,他已从我身上起来,低着头一言不发,和林依连个眼神交汇都没有。
若换从前,他们之间的冷漠无交流再平常不过,本就是互看不顺眼的两人。
但看过那种照片后,再审视他们二人,哪怕不说话,两人之间死一般沉寂的零交流里,也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怪异。
被林依突然删掉的朋友圈,沾在周思哲身上莫名的香味,都让我心烦意乱。
我第一次觉得林依陌生,第一次不想看见她,第一次害怕失去她。
看我状态不好,林依又叮嘱了几句让我好好休息,对着周思哲简单点了个头,便离开了病房。
她走后,我妈又忍不住多管闲事。
「林依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到现在也没个对象。我美容院里多的是富太太,富二代随便挑啊,改天给她介绍介绍。」
还没等我说话,周思哲倒先开了口。
「妈,林依一向眼光高,看不上什么富二代的。」
他无端顶了一句,似乎正撞上我妈枪口。
「我说林依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操心操心你自己的老婆孩子吧!」
我不想参与争执,心里却也隐隐想要一个答案。
「是,林依喜欢的男生类型少见,从小就跟我不一样。思哲,我看你学弟许睿就不错,挺符合她口味的,你怎么没撮合一下?」
话音未落,周思哲马上反对:「他不行。」
我的眸光完全黯淡下来,盯着周思哲,不愿面对的那个答案仿佛快要浮出水面。
「再说吧,现在你身体要紧,我先去叫护士,一会儿就带你回家。」
他应该也觉出了不对劲,紧紧闭上嘴,而后走出了病房。
5
和我妈分别后,我和周思哲回了家。
一路无言,我用身体不适来伪装自己的低沉。
我真的不愿去深究,哪怕周思哲真的背着我乱搞,那个人也不能是林依。
我被周思哲护在怀里进家门。
他半跪在我新换的奥特曼地垫上,默默为我换鞋。
又端来一盆水给我擦脸、洗手,像从前一样无微不至。
不出差的时候,周思哲体贴入微,对我的照顾一点也不比林依差。
孕后期他甚至提出让我辞职,他想让我当全职太太,说他养得起。
我们还因此争执过,虽然我知道他是不希望我太辛苦,担心我兼顾不了工作和孩子。
没搬来 B 市以前,我和林依、周思哲是一个院里的邻居,还是同一所小学的同班同学。
小时候他俩就不对付,林依从不跟男生玩,周思哲则是三好生、乖孩子一个,只有我整天瞎跑,在他们之间反复横跳。
后来我和林依两家都搬来了 B 市,周思哲在我们的生活中逐渐淡去。
再后来我爸车祸去世,我妈脾气日渐暴躁,林依爸妈的生意也越做越大,没时间管她,我们俩小孩只能「相依为命」。
我妈开美容院不容易,在外面赔笑脸,回家就给我气受,又是嫌我成绩不如林依好,又是怪我只爱画画不学习。
但林依总是维护我,不止在我妈面前,而是凡事都罩着我。
明明我们两人口味完全不同、喜好迥异,她却愿意事事配合我、顺我意。
追我追的星,看我看的剧,吃我爱吃的肥肠、螺蛳粉,吓退嘲笑我没爸爸的人,揍跑欺负我的混蛋,赞赏我的画,也帮我提高成绩。
因为有她的鼓励,我更加勇敢踏上设计师这条追梦路。
大学时,林依出国留学了,而我如愿考上了 B 大美术系。
没有她在的日子,我更加努力,却也深深孤单。
大三下学期的慈善活动里,我和金融专业的周思哲久别重逢。
他是活动的主办人,带着我拉赞助、搞设计、修方案,肯定我提出的各种建议,支持我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
最终我们的团队拿了大奖,我也被业内知名企业青睐,收到了实习邀请。
忙碌之余,他与我追忆从前的幼稚,畅想未来的美好。
他的优秀和上进吸引了我,他的细心和真诚也温暖了我。
我好像突然开窍,知道自己也可以被更多人喜爱。
几个月的慈善活动圆满结束,聚餐完众人闹着去唱歌,周思哲陪我走在最后,几次想牵我的手。
包房里,我点了一首余佳运的《奥特曼》,说要献给我的奥特曼。
「谁喜欢我,谁靠近我,
都不及你眼眸。
不想你拯救星球。
我知道你也会偶尔难受。
只是他们听不懂,
也许不能够厮守到老。
但我会飞向你的星云,
然后带上我的问候。」
那是我的隐晦告白,也是我的真挚感激。
感谢他赞许我、鼓励我,为我的追梦助了一把力,在我苍白挣扎的人生中添了一抹明亮。
一曲唱罢,他抱住我,向我表白,当着众人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
6
实习期满,我留在了目前的公司,待遇高于业内平均水平。
我把好消息给林依,她在时差之外的电话里为我高兴。
彼时,周思哲也进了一家大企业,没多久就凭借实力转正了。
恋爱纪念日那天,恰逢林依回国,我拉着她来见周思哲,举杯后让他们二人相认。
但长大后的他们依然不太融洽,周思哲全程淡然,林依则始终冷着一张脸。
我后来问过她为什么,她只说看不惯他这类学霸的伪善,但仍祝我幸福。
周思哲则是觉得她高冷傲慢,有些目中无人。
如此,我也不强求他们非要搞好关系,就这样不冷不淡处着。
一直到林依跳槽到周思哲的公司,进了他带的项目组里。
现在细细回想,似乎二人的关系从那时起就有了轻微的变化,只是我没放心上而已。
几个月前,有次他们从 X 市出差回来,我去接机。
周思哲拿出一件纪念文化衫,说是送我的礼物,看着上面一排 Q 版奥特曼,我的心差点被萌化了。
他说他也有一件,拉开外套给我看,心口的位置画着一个单独的小奥特曼。
他肉麻兮兮地凑到我耳边说,他是我一个人的奥特曼。
而在我们一起吃午餐的间隙,我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林依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的文化衫,单独一只小怪兽,画在心口的位置。
我当时就觉得有一丝奇怪,但又说不上来理由,只是听林依说,她也觉得这件衣服好看,又不想掺和我们夫妻俩的腻歪,于是随手挑了一件别的图案,我便没有多想。
现在回忆起来,胃里一阵不适。
身边的周思哲睡熟了,我忍着难受下床,偷偷拿他手机去了卫生间。
密码是我生日 0507,我轻而易举解锁,前前后后翻了一圈好友列表,也没看出什么异常。
直到拉到最后,在#号键那个分组里,我看到一个 id 空了好几格,然后写着「小怪兽」的人。
强烈的第六感促使我点进了此人的主页。
性别为男,朋友权限赫然写着「不看他的朋友圈和状态」。
我曾在小某书上刷到过这种帖子,里面的男朋友也像这样,在朋友圈屏蔽掉暧昧对象,就不会被女朋友发现。
我颤抖着手,点进他的朋友圈,于是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令我此生难忘。
最新一条朋友圈,发布于 6 小时前,如果我没记错,那时我正在我妈车里坐着等红灯。
昏暗的灯光下,有双手被领带打了结,出现在铺着白色床品的酒店床上。
一室旖旎,照片下配文字——「出差,看球,打怪兽。」
领带眼熟得很,灰蓝条纹上面绘着一颗红色的心,品牌限量款,和周思哲从行李箱里翻出来的那条一模一样。
我彻底傻眼了,原来林依那条朋友圈不是被删了,是不小心发错了地方。
那张不堪入目的照片在这儿呢,在她名为「小怪兽」的小号里呢。
我的心口突然一阵阵抽疼。
7
往前翻,我看到了更多不堪入目的内容。
「小怪兽」的朋友圈像林依的另一个世界,存储着她的黑暗秘密,和令我陌生的其他人格。
公司安全通道里一支烟的挑逗,地下停车场里不为人知的热吻,甚至是在我家楼道口的依依惜别,都能成为她记录的所谓甜蜜。
他们恬不知耻地共度着从我这儿偷来的时间,享受这份禁忌的刺激,不知悔恨,没有休止。
她藏着秘密,怀着兴奋,也忍着委屈,甚至还念着我。
我简直头皮发麻,震惊于她如何做到一边照顾我,一边与我的男人纠缠在一起。
从朋友圈里看,他们的不轨开始于几个月前。
细细回想来,那时候我开始孕反应较大,有时控制不住情绪化,因为一点小事和周思哲争吵过,也哭过。
但他很包容我,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因而总是让着我。
我以为是找到了个绝世好男人,原来是他憋着的情绪有别的发泄之处。
我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因何勾在一起的,明明之前那么水火不容,彼此都不愿意多看对方一眼。
一个是爱我深沉、以我为傲的晨光一般的男人。
一个是最了解我、从小就陪伴我的晚月一般的女人。
他们瞒得我好严密,他们的背德更让我心痛。
胃里一阵阵反酸恶心,我忍不住呕吐,将周思哲煮给我的夜宵全吐了个干净。
周思哲睡得轻,听到动静马上跑了过来,再一看被我死死捏在手里的手机,神情明显慌了。
他上前抓我的手,想扶我起身,却被我奋力甩开,摸了个空。
「言言你怎么了?」
「滚——!」我冲他大吼,把他吓了一跳。
我回看他,发觉周思哲一如既往的俊朗,只是脸上透着一丝疲惫,当然更多的是慌乱。
我觉得太不公平,身子沉重的、身材走样的、情绪失控的、浑身难受的人只有我一个。
凭什么周思哲可以潇洒自如、光鲜亮丽,能随时沉溺新的温柔乡?!
怀孕以来隐忍的难受、委屈、心累突然一股脑都来攻击我。
我沦陷了,眼泪忍不住往下淌,狼狈又心酸。
周思哲似乎还抱着一丝侥幸:「言言,难受得厉害吗?要不我再带你上医院吧?」
他试图忽略掉我偷看他手机的事实。
我第一次恶狠狠瞪他,想要把他的心肝肺都掏出来看看,到底为什么变了质。
「小怪兽和球,都好看吗?」
问出口的一瞬间,胃里翻涌不止,我忍不住干呕。
8
说来奇怪,以前周思哲和林依事事不对付,唯有看球时能和解,而我恰好没什么兴趣。
两人都喜欢阿根廷队,足球赛是他们唯一能多说几句的机会,没想到如今成了我的噩梦。
「你……你都看到了?」
周思哲刹那间红了眼睛,半跪下来,仰着头看我。
他的眼神复杂,仿佛多么卑微似的,又隐隐含了一种终于被发现后的解脱。
但我不可能让他解脱,一巴掌扇上去,紧接着又一巴掌,他的左脸红了,右脸也渐渐肿起。
他不敢拦我,我也不想停下。
他们对我的伤害都不肯停下,我为什么要心慈手软。
「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你们两个背着我去偷,还要在我面前扮演不和,累不累啊?!」
我不想带哭腔,可我忍不住。
我知道说出口的一瞬间,从此以后,我就要失去曾经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人了。
我不顾周思哲的呼喊,捧着肚子浑浑噩噩回到房间,拿起手机就给我妈打电话,让她现在马上来接我。
我一刻都不想再看见周思哲,我永远不会原谅他。
哪怕肚子里的孩子注定要让我们藕断丝连,但我可以自己养大,可以和这个男人切断关系。
周思哲吓坏了,流着泪求我别走。
我甚至不愿意再看他一眼,再多一下都让我恶心:「那你滚出去,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周思哲痛哭流涕,往日的骄傲和意气风发不再。
「我不走,言言,这就是咱们的家,我的老婆就在这儿。你还怀着我的孩子,你让我去哪?言言我真的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一定不会再犯了,我求求你别气坏了身子……」
他还抱着我不肯撒手,纠缠片刻,门铃响了,我妈到了。
周思哲给她开门,我妈看到我们俩这副样子,二话不说先给了周思哲两个大耳光。
他毫无防备,脸已经肿得不像样子。
我妈连件衣服都没有给我收拾,拉起我就走,周思哲还想挽留,被我一句话噎住。
「周思哲,从今以后我跟你一刀两断,当初你勾搭林依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
9
电梯下行,走出楼道,坐进车里,我妈全程没说一句话,带着我驶离这个小区。
身子没那么难受了,心里的煎熬更多。
当初周思哲带我看房的时候,说这附近有家特别好的幼儿园,绿化也是数一数二的好。
我们一起逛家具城,从空房子到温馨一室,我曾和他一点一点把这个小家布置起来。
卧室窗台上的可爱手办,厨房里的一碗一碟,我每天翻看的一书柜育儿书,周思哲亲自拼装的婴儿车,我丢在这个家里太多的回忆。
怎么可能真的舍得呢,怎么做得到潇洒呢,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和这个家都是见证。
可正因如此,我才没有回头路,是周思哲和林依,打破了我的幻想,把一切美好都毁了。
眼泪流进嘴里,苦涩无比,窗外寒风压垮了枝桠,车里的暖气捂不热我冰冷的心。
一路无言,回到了小时候的家,我妈掺着我进门。
看到鞋柜上摆着的游客照,古城墙下站着我和年轻漂亮的妈妈,没有爸爸的身影,我终于崩溃了。
「妈,对不起。」
我哭得上不来气,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没有听你的话,全搞砸了。可能以后,我也要自己养孩子了。」
我妈眼睛一下子红了,她再也绷不住,捏了一把我的手臂,却又不敢用太大力气。
她这次没有责怪我,狠狠抹了一把眼泪,把心酸咽回肚子里,宽我的心。
「你没错,也用不着操心,不就是又多了个孩子吗,妈养,妈有经验。」
10
住在娘家的日子里,我妈彻底放下美容院的一切,专心陪护我。
其实我特别过意不去,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安心养胎,尽量不让她太担心我。
但有人偏偏不让我们安心。
周思哲疯了一般找我,几乎天天来求情,一开始脸还有些肿,我妈当真下手不轻。
道歉、下跪、痛哭,一系列表演轮番上阵,我妈不为所动,压根不让他进家门,动静闹大了也不嫌丢人,邻居迟早要知道。
我不在乎丢人,又不是我犯错。
后来,他从央求我回家,变成每天给我煲汤送来,再到把育儿书、孕期穿的衣服和用品从那个家搬到这个家,我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我感到唏嘘,但更觉心寒。
那么多年的情谊抵不住一时的诱惑,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他曾是个完美的另一半,适合共度一生的人,可如今再想起他,却只觉得像个笑话。
我提出离婚,周思哲死活不同意,于是我只好委托律师来办,他又拒绝在协议书上签字。
他知道我动了真格,发来一大串一大串忏悔的信息,保证这辈子绝不会再有任何出格行为,被我一一删除。
我妈问我想好了没有,会不会后悔,我擦掉眼泪,低头抚上肚子。
这条路艰难,但我能走下去。
很快,这小崽子就要从我肚子里出来了,我怎能不欣喜,又怎会不忧虑。
可孩子是我千辛万苦一路呵护过来的,怎可能因为他就撒手不要,那是谋害一条生命!
从此以后,这只是我的孩子。
我只有一个诉求,让周思哲滚远点,离我和孩子越远越好。
11
林依也来过几次,都被我妈轰走了。
从前她有多疼林依,如今就有多恨她。
后来有次,她趁着我和我妈去医院,死活拦着我们要道歉。
她哭得梨花带雨,就差跪下了。
见周围已经有人举手机拍照,我妈怕闹起来给医院添麻烦,勉强答应她去一楼咖啡厅坐坐。
我一言不发,也想听听林依是怎么忏悔的。
如若对面是个陌生女人,也许我更能无动于衷,但对于林依,我做不到。
我对她的感情甚至比周思哲要深。
她再也冷不起脸,说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千错万错不该鬼迷心窍,不该让我伤心。
「如果你非要让我们来,就是为了听你这些废话,那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伤害已然造成,说这些毫无意义,我不想情绪波动太厉害,误伤肚子里的崽子,拽着我妈起身离开。
林依慌了,马上来抓我的手,怕误伤我又迅速松开。
她抬起头,红着眼看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当即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她怕我就这么走了,满脸带着乞求。
「陈言,你难道不想听听,我是怎么栽在周思哲身上的吗?」
12
「说实话我不想知道,我觉得很恶心。可是我不明白,以前你们明明那么不和,怎么就能背着我厮混到一起?不要告诉我是因为没能满足周思哲这种烂理由。」
我一口气说完,捏紧我妈手,她也回握我,让我不必动气。
林依掉着眼泪,看起来很痛苦。
「言言,说了你可能不信,我一直有重度抑郁症,已经好几年了,从我爸妈闹离婚开始,出国后渐渐加重了。
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但你那几年和周思哲恋爱打得火热,我不忍心破坏你的好心情,所以一直自己默默看病吃药,瞒着你,以为慢慢就会好。
说实话,我一开始就不喜欢周思哲,我讨厌他身上那股较真劲儿,更觉得是他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
你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好朋友了,我没办法独占你的时间,也不愿说那些负能量烦你。我自己消化不了,结果症状就越来越严重。
后来我跳槽到他们公司项目部,跟周思哲一起共事,才发现是我敌意太重了。他听你的话,对我挺照顾的。
有次出差跟客户吃饭,客户占我便宜,故意把酒泼在我大腿上,然后不停地摸我。
我被灌酒反抗不了,周思哲冲出来揍了那个人,场面闹得有些大。
那一晚,我们都醉了。我可能是孤单太久了,苦闷太久了,一时被酒精冲昏头,不管不顾地就和他发生了关系。
一开始我们都很后悔,我想过向你承认错误,跪下来求你原谅,但我太差劲了,我开始贪恋他能给你的那份照顾、体贴。
周思哲说怕你知道了伤身体,所以我们说好,等孩子一出生就向你坦白,无论如何求得你原谅,结果没能及时止损,就一错再错,往深渊里越陷越深。
对不起言言,我真的真的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不要不理我行吗?我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真的比周思哲更害怕失去你!」
我妈沉着一股气听完,终于憋不住,抄起桌上的杯子,一杯水泼了林依满脸,却是连一句话都懒得和她说。
而我没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心疼她得了抑郁症,心疼她在国外孤单寂寞的日子,心疼她被客户骚扰。
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最最要好的闺蜜,我怎么会不心疼。
可这些,难道就该成为他们背叛我的理由吗?
我有些累了,示意我妈可以回家了。
林依终于崩溃大哭,想拉住我却被我妈一手挥开。
她仰头看我,眼泪模糊了她那双会说话的水灵大眼,这个人、这张脸都让我无比陌生。
一巴掌扇上去,我没有犹豫,这是她欠我的。
可是她欠得太多了,我已经不想给她机会还了。
13
眼看肚子快足月了,我和我妈好不容易过了几天消停日子,周思哲妈妈又找上了门。
她听说了我和周思哲闹掰的事,特地从老家赶来,想上门替她儿子求情。
我妈念在她也不容易,没直接把人赶走,让我进卧室不用出来,给了她一杯茶,但没给什么好脸色。
我听见她们在客厅说话,越说越大声,后来我婆婆好像哭了,声音带着哽咽。
我听到她说周思哲在单位赚钱也不容易,为了这个家付出这么多,现在真的知道错了,能不能就原谅他吧。
还说哪个男人没犯过错,好赖一辈子都这么过,夫妻之间不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
我越听越气,忍不住从卧室出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听到了什么离谱的话。
「我可真没有您大度,原谅不了您儿子犯的这种错!一辈子不可能原谅!」
婆婆看到我挺着大肚子,脸上表情复杂,又喜又悲,赶紧把门口那两箱特产往屋里带,卑微中透着一丝强迫。
「言言,妈回头一定好好教训思哲,但你看你这么大肚子,回头生了孩子没有爸爸怎么行,你妈以前一个人带你就不容易,你可不能再……」
这话说得,让我妈听了更来气:
「我女儿离了你儿子一样过得好,用不着你在这儿指手画脚的,说完了就拿上你的东西赶紧走吧!我们不稀罕!」
两人推推搡搡,看得我闹心,我想让她们别再吵了让我静一静,肚子却突然疼了起来。
我哎了一声,疼得冷汗都冒出来了,我妈终于不再和婆婆争执,赶紧跑来看我。
「亲家,看样子这是要生了,咱赶紧送孩子去医院吧!」
眼前最重要的就是我的肚子,谁也顾不上谁那么多,我妈开车,三个人一起去了医院。
要在这种情况下生孩子,实在狼狈。
路上婆婆还要给周思哲打电话,可我疼得已经不能思考,管不了那么许多了。
被推进产房的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周思哲的身影。
如果是从前,我多希望他能陪在我身边,哪怕无法分担痛苦,但至少心里不像现在这般空洞折磨。
我祈愿孩子平安降生,可没有爸爸的孩子到底能不能活得幸福,我大脑一片混乱,疼痛逼得我开始胡思乱想。
分娩时的剧痛更让我彻骨难忘,好几次我都疼得受不了,甚至疼得想死。
可是为了我的孩子,我又不得不遭此一劫。
不知过了多久,我累得快要虚脱,直到听见那声稚嫩的哭泣,护士抱着走到我身边,说着恭喜。
「六斤六两,是个男宝宝。」
疼痛过后,我累极了,张不开嘴说话。
闭眼之前,恍惚间看到周思哲向我奔来,满脸焦急,一如当初向我求婚时那样,又慌又喜。
14
等我醒来,病房里只剩下我妈,她说护士给我儿子去做清洗了,让周思哲去接,婆婆也跟着去了。
我妈心疼我,留下照顾,我刚一睁眼,她就哭了。
她说女人生孩子就像走了一遭鬼门关,她问我还疼吗,累不累。
我也哭了,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沾湿了枕头。
我妈抹了一把眼泪,故作轻松:「以后就是咱们娘儿仨相依为命了,闺女怕不怕?」
我哭出声,虚弱却又坚强,回答她:「有妈在,我不怕。」
周思哲带着儿子回来,推门进来时眼里还含笑,看到我的哭相马上收敛,讨好般把儿子抱到我跟前。
「言言,快看看咱们儿子,眼睛多好看,多像你?」
周思哲妈妈也凑过来,满脸欢喜:「就是,长得这么水灵,可不就是集中了爸爸妈妈的优点嘛,看我大孙子多乖多好!」
这些话听起来很刺耳,我妈嗤了一声,从周思哲手里接过儿子,用身体把他们母子二人阻挡住。
我没力气理会他们,就着我妈怀抱的姿势,深深看了一眼我儿子。
小小人儿一枚,哪能看清楚长得像谁,但那种「他是我儿子」的神奇认知,终究还是让我眼眶一瞬间湿了。
为了他的降生,刚刚我受尽折磨,却也满心欢喜。
十月怀胎,他曾是长在我身上的一块肉,如今从我肚子里分离,变成了眼前的小小人儿,仿佛像一场梦。
而方才把他抱进来的人,是将这个美梦彻底打碎的元凶。
我看向周思哲,他立马会意似的,到我身前来,小心翼翼地叫着「老婆」,对我说「辛苦你了」。
「老婆,我接你回家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们一家三口以后好好的,行吗?」
虽然这么说有些晚了,但我好像突然理解林依当初看不上周思哲的那一点——装模作样,虚伪。
只可惜,我竟然还要通过她才能真正看清这个人。
真讽刺啊。
嘴唇干得很,嗓子也发涩,我沉下一颗心。
「我不是你老婆了,我儿子从今往后也和你没关系。」
15
周思哲妈妈想拿孩子说事,周思哲也哭着求情,可我妈铁了心要和他们一家断绝关系。
她第一次发起狠来,连我都害怕。
孩子吓得哭出声,病房里吵吵嚷嚷,连护士都跑进来警告。
两人终是拗不过我妈,被轰走了。
离婚之路漫漫,但身体要先养好,恢复一些后,我妈把我从医院接回家坐月子,还请了保姆来照顾。
周思哲仍然不死心,天天到点儿来送营养汤,统统被我妈拿去楼下喂了狗。
到了晚上,他就捧着一束花过来,给孩子买了一堆又一堆婴儿用品,不敢进来,就都放在门外。
可我妈不稀罕,都捐给了社区。
保姆看明白我们家的事,连连叹气,却又不敢多说什么。
这几天我睡眠很差,几次起夜喂奶,睡着了又做噩梦。
孩子满月前几天,有次我睡午觉被吓醒。
梦里一片血红,而我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突然我被推了一把,吓得摔倒在地,猛地就醒了。
一睁眼,天已经渐黑,我妈刚进家门,我眼皮跳得厉害。
她说在楼下跟周思哲碰上面了,多数落了他几句,还把怨气带回了家。
本来,因为产后激素紊乱,月子期间我就变得情绪化、易怒,看什么都不顺眼,又因为噩梦恍惚,于是没和她说两句就吵嚷起来。
「那你以后别管我行了吧!」
孩子被我吓到,在卧室呜呜哭起来,吵得我们心烦意乱。
保姆哄半天也没用,我奔进去看他,听见我妈摔门而去。
稍微冷静下来,我给她打电话,听她说是要去美容院看一眼,刚刚店员说有人闹事。
说着说着,电话那端吵闹声骤然变大,有男有女,掺杂着叫骂,似乎还有东西碰倒的噼啪声响。
突然,我妈喊了一声,电话被掐断了。
我直觉不妙,眼皮跳得更厉害,心跳砰砰变快,总觉得不吉利,心里忽然特别难受。
我赶紧给店里打电话,可我打了好几通都没人接,我又打给关系比较好的一个小妹张丽,几次过后终于通了。
我张口就问我妈怎么样,却听见电话那头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张丽说话也哆哆嗦嗦,含了哭腔。
「老板她、她被捅了好几刀,流了流了好多好多……血,救护车还没来,姐你快来……」
我腿软得差点儿坐地上,耳边嗡嗡响,大脑一片空白。
霎时间,我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停止了运转。
16
我不管不顾地冲下楼,外套也没顾上穿,慌得连拖鞋都跑掉一只,身后传来保姆的呼喊,我也仿佛听不见一般。
周思哲竟然还没走,他的车就停在楼门口,看到我狼狈跑出来立刻迎上。
寒风凛冽,打在我脸上像刀割般地疼,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掉,话都说不连贯。
刚刚我等不到电梯,是一路楼梯奔下来的,跑得太快,胃里反酸,脚下发软,他一接住我,我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往地上栽。
他问我怎么了,我的声音却像哽住了般艰涩。
「我妈、我妈……快带我去美容院!」
美容院离小区不远,车子疾驰而至,还没下车,我就被门口的一幕吓到了。
救护车、警车都到了,警戒线外围了一圈的人。
我跌跌撞撞下了车,看到地上一滩一滩的血,发疯了似的拨开人群。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我妈就那么躺在门口,衣着单薄,一动不动。
我心痛得不能呼吸,冲着一圈人大声疾呼:「救护车呢?医生呢?你们怎么不来救她!」
有警察过来拉我,让我冷静。
他张着嘴,对我说人已经没了呼吸。
我又耳鸣了,恍惚听到他的话,嗓音却是比腊月里的风还冰冷,宣判着我死也不愿相信的事实。
我猛摇头,还在呼喊:「怎么不来啊?怎么不来啊你们……」
声音却越来越没了底气。
我的理智终于在身体里断了弦,渐渐从质问变成了乞求,直到最后,看着他们要把白布蒙到我妈身上。
我用身体拦着,卑微地跪在地上,向其他人求救:「求求你们快来救救她吧,求你们了……」
周思哲将外套披在我身上,想扶我起身,却怎么也拽不动我,警察也拉不走我。
我就这么趴在我妈身上,紧紧抱着她,贴上她已经停止的心跳,哭得撕心裂肺。
周围有人在讨论凶手,有用手机拍照的声音,张丽和其他店员在我身后说着什么,还有周思哲的声音,我却好像都听不见了。
冬天那么冷,我妈怎么穿得这样少,我想用体温给我妈取取暖,让她快点醒过来。
都怪她跑得太急,摔倒了吧。
都怪我对她说狠话,把她气晕过去了吧。
「那你以后别管我行了吧!」
这话竟一语成谶,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17
接受现实太艰难,看着停尸房里苍白冰冷的她,我终于意识到我妈已经离去的事实。
任凭周思哲如何绕在我身旁献殷勤,我也无心理会。
他几次想来见儿子,都被我无情赶走。
林依换着号码打电话找我,也被我一次次拉黑。
比起我妈这件人命关天的大事,他们俩的勾当仿若已不值一提。
对于案件的调查配合,我更是冷酷面对,绝不心软。
在我妈走了之后,我终于活成了她的样子。
我绷着一口气,学着像她一样狠下心,很多事的解决竟变得轻松许多。
但大多数时候,我好像失去了活着的力气。
行尸走肉,几乎成了我每天的状态。
周围人都怕我想不开,我又何尝不想一去了之,可我如今有儿子了,他是我身边唯一的亲人。
为了他,我得撑下去。
终于,我等到了凶手伏法,他承认了全部的犯罪事实。
调查结果说,他因为追求女生不成功,决定报复社会,跑来女生做美容的地方闹事。
我妈为了保护客户和他起了冲突,他一气之下大开杀戒,将我妈活活砍死了。
据说凶手父母也都是体面人,儿子犯了罪,他们痛心疾首,但也甘愿认罚。
这些话听上去轻飘飘的,落在我心里却沉重如山。
我恨不得让凶手立刻偿命,下地狱。
这段时间我过得浑浑噩噩,除了去警队配合工作、和律师交涉,还要想办法处理我妈留下的美容院。
出了这么大的事,美容院生意一落千丈,我还要操心员工遣散、客户安置等事宜。
我也不能把照顾儿子的重担全压在保姆身上,如今他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了,他的安宁是我最大所求。
除此之外,我还要分心安排好复工的事。
糟心的日子里,能让我短暂喘息的居然是工作,我很幸运能得到公司领导的信任,刘总和团队一直在等我回归。
而和周思哲的离婚,竟已成了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想当初知晓真相时像天塌了似的,现在看却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我活得风风火火,状态好似无异常,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夜深人静时分,我还是会躲在阳台憋着声音哭。
眼泪沾湿衣裳,悲伤闷在心里。
有时我抱着儿子也会突然哭起来,但看到他的笑脸又舍不得掉眼泪。
儿子一天天长大,我给他上了户口。
我为他取名陈安宁,希望他的未来顺遂,一生安宁。
我给他拍了大头照,还有一张我拉着他小手的照片,就摆放在我和妈妈合影的旁边。
如此,我们一家三代,好像终于聚齐了。
我白日奔波、夜晚照顾,一点点有了当妈妈的实感。
只可惜我的妈妈去世了。
我妈要强了一辈子,活得独立,强大,遇事果敢,从不服输。
虽然脾气差,又爱唠叨,但她永远是我的英雄。
可我多想,她能再陪陪我。
说好的娘儿仨相依为命,她怎么能抛下我,就这样撒手去了。
18
案件调查落下帷幕,凶手从重处罚,获死刑。
死亡赔偿金、丧葬费等一切赔偿款也即将下来。
我顶着红肿的双眼料理我妈后事,绝望已成为昨天,我强打起精神想好好送走她。
殡仪馆里来了许多她曾经的客户和老姐妹们,她们抱着我哭,鲜花和吊唁给了我太多安慰。
周思哲非要陪我守灵,熬得眼睛比我还红,我第一次没赶他走。
灵堂开了暖气,我却还是觉得冷,寒意阵阵袭来。
我好想叫醒我妈,听她再啰嗦几句,问问她衣服够不够厚。
周思哲劝我睡一会儿,我没理他,熬着不肯睡,想找保姆问问儿子的情况,却在手机邮箱里收到林依的邮件。
「陈言言,这可能是一封绝笔忏悔信,能不能求你看完。
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陪着你了,但当我知道阿姨的事后,我还是最担心你。
你不知道吧,其实你是个爱哭鬼,小时候受了委屈不愿意说,憋到最后就自己偷偷哭,我都知道的。
还有啊,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螺蛳粉和肥肠,但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唯一的朋友,只可惜现在真的失去了。
这次你肯定也哭了吧,我恨自己不能安慰你,没办法陪你一起面对,我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大的罪人。
如果没有我,你不需要离开你们的家,也不用自己承受生育的痛苦,更不用把照顾孩子的压力全揽在自己身上。
也许阿姨也不会这样突然离去。
不知道这样说,能不能让你心里好过一点?和你坦白后,我和周思哲就彻底掰了,也都遭了报应。
他因为得罪客户,被投诉多次,已经让公司踢出项目组了,据说即将被裁员,但那已经是我辞职后的事了。
我辞职前,随项目组又去宴请客户,却遇到了比上次更过分的人渣,他们把我同事灌醉,给我下药,带我去了酒店。
我躺在那张床上的时候,终于知道没人会来救我了。
我彻底脏了,我想这是老天对我的报复。
家里人帮我报警、打官司,我却只能每天对着他们发疯。
我打不通你的电话,我没有朋友了。
抑郁症更重,快要压垮我,我尝试过割腕,他们就把所有尖锐的东西都扔出去,我喝了大量安眠药,又被他们送去医院洗胃。
不用替我难过,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对你和阿姨造成伤害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
等你看到这封邮件时,我应该已经在去往 M 国的飞机上了。
几次自尽没成功,我要被爸妈送去那边的疗养院了。
其实周思哲从始至终都是你一个人的奥特曼,我才是破坏你们的怪兽,活该被打跑,我会自己消失,再也不来烦你。
只是好可惜,我还没见过我干儿子长什么样子,但他肯定很漂亮,我猜眉眼长得像你。
阿姨从小看着我和你一起长大,就像我的另一个妈妈,我太对不起她,我会下地狱,希望阿姨能好好上天堂。
最后,陈言言,少哭一点好不好?以后没有我这个烂朋友,你的人生会光明灿烂的。」
19
我是恨林依的,也怨过她,但她不该遭遇如此惨烈,那些人渣才是要下地狱的。
我不知道身边的周思哲知道这些会作何感想。
悲伤隐隐作痛,像暗夜笼罩着我。
一夜无眠,坐到天明。
我抹了一把脸,该送我妈去火化了。
看着她的遗体被推进去,我已经心痛得哭不出声音。
记得小时候来到 B 市没多久,爸爸就去世了,但他的离去已经太久远,久到我已经想不起那时候的忧伤了。
小小年纪时,伤心好像没那么多,只要每天能和林依打打闹闹一起玩,日子就没那么难过。
可现在,当我妈也撒手而去的时候,我却觉得像天塌了一样。
我的世界全崩裂了,我的家彻底没了。
小时候的快乐和轻松,更是一去不复返了。
我倚在周思哲的肩上崩溃大哭,我发誓,这将会是我最后一次依赖他。
因为撕心裂肺太痛苦,压得我喘不过来气。
直到拿到那枚小小的骨灰盒,我终于可以骗自己。
看,妈妈还会回到我身边的。
亲眼目睹妈妈火化全程,我连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
但我知道,我必须重整旗鼓,整理完一切,现在该回到我儿子身边了。
周思哲还想跟着,被我拒绝。
我妈离去,林依也差点没了,世事无常,我和周思哲该到此结束了。
「谢谢你陪我送她一程,但是就到这儿吧。」
「我没力气和你多说什么了,从今往后也不要再来找我,我们离婚吧。」
周思哲抬眼,深深地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他眸中光亮全部熄灭,黯淡失色,也能看出他眼里的血丝不是假的。
他顿了几秒,眼泪无声淌下来,历经几个月的沧桑,在他脸上早已寻不到我曾经深爱的模样。
他终于任命般地接受了现实,声音轻又艰涩,对我说「好的」。
「保重,陈言,这辈子,是我对不起你。」
20
我和周思哲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他净身出户。
孩子跟着我,房子也归了我,他的存款我没要。
大形势不好,据说他原先的项目组整个解散,他也被裁员了。
但这些,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陈安宁半岁的时候,我领导刘总找我谈过一次话,说公司在 C 市开了分部,问我愿不愿意带团队过去。
当初我妈遗体告别的时候,她也来了现场看我,知晓了我家的全部情况,但没说太多安抚的话。
她只希望我处理完家事尽快收心回来上班,还有好多活儿等着我干。
我记得她那时留给我一句话:没什么大不了的,人生就是做一场又一场梦,好梦噩梦都会醒的。
如今,这场梦好像终于要醒来了,我决定带着陈安宁去 C 市。
我妈赔偿款全部下来后,我处理掉美容院和家里的两套房子,将周思哲那套房也卖掉了。
多余的物品全部捐出去,我要和陈安宁一身轻地离开这里。
我从小像个没有根的孩子,在 B 市漂泊这么多年,也回不去 D 市了。
当初沉甸甸地来,如今轻悠悠地走。
飞机起飞,三小时后落地 C 市,刘总联系了当地的合作方叶子姐来接机,我抱着娃和她打完电话。
取行李的时候,我哄着陈安宁看行李箱在大转盘上绕圈,他笑得很开心,无忧无虑。
旁边忽然听到一阵手机铃声,竟然是那首久违的《奥特曼》。
「不想你拯救星球,
我知道你也会偶尔难受。
只是他们听不懂。
也许不能够厮守到老。
但我会飞向你的星云,
然后带上我的问候。」
恍如隔世。
思绪好像一下子飘飞回十八九岁的时候,为了一个方案的细节修改争得面红耳赤,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们和学校硬碰硬。
为了活动,我们一起坐飞机到赞助商的城市去竞谈,颁奖典礼上的发言,ktv 里的喧闹,好像都还在昨天。
可那种肆意张扬的、充满希望的青春早已一去不复返了。
我没意识到自己哭了,陈安宁的小手摸上我的脸,无意识蹭掉了我的眼泪,我瞧着他的笑容,收起了胡思乱想。
取了行李,我抱着小安宁过安全出口,机场广播里的声音响起。
「请往前走,不要在此停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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